第413頁
這是在指責賈母偏向史睦了。賈母卻不是史侯,對這史鼐也沒想有什麼偏愛之情,聽了史鼐的指責,她渾不在意地道:「你父親已經去了幾時,你可知曉?人死為大,講究的是入土為安。可是這麼長的時間,你們只知道圍著你父親哭嚎,卻是不肯讓人給他收殮,這就是你們的孝道?如今你們府里已經四處報喪,那麼我來問你,你已經是成了親的人,不能說是任事不懂吧?一會兒那些來上祭的人過來,你父親連棺都沒入,讓人看了可象話?還有你大哥獨自在府門口迎來送往,你們兄弟沒有一個想著幫扶他一下,這就是你們兄弟之情?史老三,別忘記你父親當日是如何交待你們的!」
當日史侯交待的話,都可以算是他的遺言了。現在史鼎史鼐兩個的行為,可沒有一絲遵守的樣子,說出去妥妥一頂不孝不悌的帽子能壓下來。史鼐一張國字臉脹得通紅,一句話也回答不出。
史鼎上前一步,對著賈母行禮道:「都是小侄們見父親去得突然,一時亂了分寸,還請姑母見諒。」
賈母狠狠地看了這個轉換十分快的二侄子一眼,才不冷不熱地道:「我見諒不見諒有什麼打緊。要緊的是讓你父親儘快入棺,把靈堂布上,也讓人有個追思之處。」
史鼎知道自己這個姑母是不好糊弄的,見她半點不肯讓步,只好悄悄地給自己的弟弟與媳婦使眼色,讓他們讓開好由著人給史侯收殮。賈母能看不到史鼎的小動作?但是現在史侯身後事才是大事,她也懶得看那史鼎眉眼,由著邢夫人、元春扶到一旁休息。
其實自那日史侯請了賈母過來,府里已經開始悄悄地預備下了。此時沒有史鼎兄弟在那裡礙手礙腳,收殮起來自是快得多。等祭拜的人來時,靈堂里已經是香菸陣陣,哭聲盈天,孝子賢媳回禮如儀了。
看著眼前痛哭的侄子侄媳,賈母真心為史侯覺得不值:史侯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好為子孫換來一絲生機。誰知兒子們仍然只想著富貴榮華。若是史侯知道了,該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再看一眼舉哀的史睦,賈母又覺得這個大侄子比起他那兩個兄弟來,還多了一分真心。若是日後這個侄子仍保持現在的心境,也不是不能拉上一把。可能是在自己送出健康卡之時,就已經在侄子們中間做出了選擇吧。賈母嘆了一口氣,如是想著。
外來的人只看見白髮蒼蒼的國公夫人,坐在自己兄弟靈前,頻頻搖首嘆息,只當她是感嘆同輩之人凋零,自己娘家日後再不復兄弟在時的親近。有心的也就上來安慰開解她兩句,賈母只苦著臉與人應酬。
還是史睦的媳婦,覺得姑母也是上了歲數的人,總是在靈前坐著,怕她憂思生疾,悄悄與史大爺商量,請姑母到後面歇息。不管史鼎、史鼐兄弟心裡是如何想的,卻明白自己父親即是請這位姑母將來主持他們兄弟分家,現在還是要討好自己的姑母為要,也一起苦勸。
跟著里外忙活的賈赦,早覺得自己的母親一大早就過來,現在熱湯熱水沒用上一口,怕是已經頂不住了,也跟著史家兄弟一起跪下勸說。
賈母不理史家兄弟,只對自己的兒子道:「我與你舅舅多年的姐弟情分,你是知道的。今日你只當是自己家裡的事,樣樣都給娘上點心。」
賈赦自是點頭請自己母親放心,又看著邢夫人扶了賈母去了後面,才對史睦道:「表弟可還有什麼差遣,只管告訴我。若是禮節上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只管對我說。我家裡有幾個奴才,對這樣的大事還是經過幾次的。」
沒等史睦開口,那史鼐又插話道:「即是表兄說了,大哥不好意思開口,少不得兄弟替大哥張這個口。家裡還好說,不過現在父親靈前還少些僧道念經打釺。」
賈赦也如賈母剛才一樣,狠狠地看了史鼐一眼,不過他與人家是平輩,卻不能如賈母一樣直接開嘲諷。只轉頭問史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表弟覺得呢?」
賈政此時早立在了賈赦身邊,對賈赦說出口的話都是點頭贊同,並不肯越過賈赦多說一個字,讓史睦好生羨慕。不過現在仍上喪事為重,也只好對賈赦道:「老三說得沒錯,勞動表兄了。」
賈赦就回頭對賈政道:「老二,此事交給你,你親帶了劉旺,把那有德的高僧、道士各請上百位。」賈政剛點了頭,史鼎倒說話了:「各請一百?是不是多了些?」
賈赦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忍:「老二,此事你可辦得?」話是對自己兄弟說的,眼風都不給史鼎一個。人家賈政對著哥哥行禮如儀:「兄長放心。不知道兄長還有什麼吩咐。」
賈赦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你只把此事給哥哥辦了就成。記著,我是你的兄長,我說的話,你日後都要如此才好。」
賈政臉上連尷尬、留難都沒有一絲:「長兄如父,政自是要聽兄長的吩咐。」
他們幾人湊在一處的一番做作,自是入了有心人的眼裡,一時對史家兄弟之間的齷齪有了新的認識,也覺得人家賈家的兄弟才算得上是兄友弟恭。史家三兄弟也讓賈赦神來一筆激得面紅耳赤,可是自己家裡是喪家,人家又是忙裡忙外地給自己家裡幫忙,就連銀子二字也沒提起過一次,實在是不好當面與人衝突——此事說來,史家老二、老三兩個,還真是沒把自己的兄長看在眼裡,若是鬧將起來,他們更落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