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久不相見的親戚上門,賈母自是殷勤留飯,寶釵就又見到了三春姐妹。只覺得三人性格竟已經初定,若沒有大的外力,怕是難以更改。上一世她是人家的兄弟,幫人還有個理由,可是這一世不過是遠而又遠的姻親,斷沒有插手別人家事之理。
何況從那次發覺了薛父對自己的利用、算計之後,寶釵已經下定決心:日後除了真心以待的幾個人,對別人只當是完成任務的助力或阻力,不再冒然伸手,免得出力不討好。她來到這輪迴之中,只是為了完成任務,不是為了拯救世界。
雖然想得明白,可是對著幾個明知結局悲慘的女孩,寶釵還是有些黯然,話也不多,只保證自己不失禮便是。看在眾人眼中,卻覺得沉穩平和,難怪薛家敢讓她進宮搏前程。不知算不算意外之喜。
等回了家中,薛姨媽自是將與王夫人的對話說與薛父聽。可惜無論是王夫人通過薛姨媽的陪房引著薛蟠學壞,還是賈政對薛父的視而不見,都已經讓薛父對這兩口子心生警惕。於是等薛姨媽說完之後,薛父的第一個認知就是:王夫人又要騙他家的錢。第二個認知是一定要防止薛姨媽與王夫人的接觸,免得這個傻娘們給人送了錢,還讓人心裡當成傻子罵。
由是薛姨媽的日子過得忙碌起來:不光是與各家的走動要她完成,就是寶釵要帶進宮的衣服也要準備起來。還有參選時需要打點人的荷包、裡面需要裝銀票還是金銀錁子,都裝多少,反正能讓人忙活的事兒多著呢。
就這樣忙碌下來,薛家連年也沒好生過得,已然到了寶釵該去應選的日子。薛父親送寶釵至神武門,已經有大批著豆青衣衫的女孩排在那裡。
薛父扶著寶釵下了車,小聲囑咐她道:「把牌子拿好,別落下了。」看著寶釵點頭,又道:「驗看的人已經打點過了,你們不過是選宮女,並沒有那麼嚴格。等人家給你驗看過,要記得遞荷包。進了宮中,不可拿大,凡事自己小心。」
寶釵再次點頭,也說了一句:「父親保重。」
薛父臉上就似哭還笑地道:「你自己也小心些。說與你的人你也記住了。若是實在煩難,就讓人往家中捎信。」說完,看著寶釵走向那些與她同樣衣飾的少女,漸至被人群淹沒,分不出哪個是哪個了。
說不緊張是假的,可是要說有多緊張,也不大真。寶釵心知整個年節,薛父一直在與內務府的人走動,若說是想辦落選不易,可是以自己的樣貌加上薛父的打點,想入選也不難。
果然這宮女之選,與好些文中選秀時的驗看描寫相比,並沒有那麼嚴格。可就如薛父所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被人從裡到外驗看了一遍之後,寶釵還得小心地遞了荷包給驗看的嬤嬤:「勞煩嬤嬤了。」
那兩個嬤嬤摸了摸手裡的荷包,知道裡面裝得定是銀票,也就對寶釵露出了笑臉:「姑娘冰肌玉骨,參加這小選倒是埋沒了。」寶釵連道謬讚,才小心地退了出去,與通過的眾人站在一起。
許是宮中需要服侍的人多,寶釵她們這一批應選的宮女,除了長得實在有礙觀瞻的、身有異味的、舉止太過粗鄙的,竟有八成通過了驗看。不過這也只是初選,接下來為時一個月學習規矩期間,還會不時地有人被淘汰。
通過驗看的近二百名宮女,因尚未分宮,都被帶到一處大院子居住。自然不會有秀女們幾人一間的待遇,住的是二十人一間的大通鋪。寶釵隨眾進了分配到的房間,才算是體會到宮女的地位何其低下:兩面大炕,占了房間的一大半位置,中間是小小的過道,僅容兩人側身通過。炕上倒是擺好了二十套鋪蓋,只是那顏色已經分辨不出,想來氣味也好不到哪裡去。
就算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寶釵還是為自己流下了辛酸淚,不想領她們的姑姑當時怒喝道:「要作死了。這宮裡豈是能見眼淚的地方。」人已經走到寶釵身邊,下死力在她身上擰了一下。
寶釵死死咬了牙,沒讓自己呼痛的聲音傳出來,又陪笑道:「多謝姑姑提醒。」那姑姑見她還算知趣,才對著眾人惡聲道:「你們要知道的第一條規矩,就是不管你是死了老子娘,還是自己斷了手腳,都不能臉上露出一絲的愁容來。主子讓你們服侍,不是要看你們臉色的。」
眾人聽了,都齊聲應是,就算是有與寶釵一樣委屈的,也將那委屈壓到了心底。就是寶釵自己,也將自己的小包袱放到靠牆的鋪蓋上,與眾人一起等著姑姑接下來的教導。
好在這幾年兩位嬤嬤的教導不是白費的,寶釵讓嬤嬤們演示的心得也在,學起規矩來也就比別人快上幾分——來應選宮女的,多是平民家的女孩,在家裡學規矩的少,就顯出寶釵的聰穎來。
一個月的規矩學下來,寶釵已經知道,宮中現在不止有當今的妃嬪,還有太上皇的太妃們。不說太上皇的太妃們——那些人身邊服侍的人手尚算充足,可是當今的妃嬪們跟前的使喚人就少些了。事關國體,自然不能讓皇帝的女人們受委屈,所以這次宮女們留下的人才會如此之多——就算是這一個月中,也淘汰了二十幾個,還有一百七八十人留了下來。
這一百七八十人都分到哪個宮裡,是直接去服侍貴人,還是去做打掃的粗使,甚至直接分到冷宮永世不得出頭,都要在明日各宮挑人時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