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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向她道:「你替她收著吧。讓人替她置辦兩畝地也好。她也這麼大了,誰家的女孩嫁妝不是打小就攢起來的。」剛說完,自己又想起元春從小攢起的嫁妝,卻因不幾日後的小選而無用,臉上的笑就有些維持不下去了。看向元春的眼裡都是心疼與不舍。
她的話也讓王夫人好一陣不自在。元春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是信了哥哥的話,想著一日裡元春在宮裡出了頭,能里外有個照應。可是那宮裡畢竟不比宮外,沒熬出頭之前,怕是不得相見。
王夫人只好強笑道:「正是這個理兒。現在大太太就給迎春準備起來,將來迎春必是感激大太太的。」
此話出口,整個榮慶堂里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賈母所以把眾人都留下來,又拿出這些東西賞人,不過是想著府里如賈寶玉所說的,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可是王夫人這話,卻分明是在暗示邢夫人自己並無所出,就算是對迎春再好,也不過是面子情。
這倒激起邢夫人一腔不平之氣來:「是呀,迎春又懂事兒,長得又可人意。我再給她攢上幾年嫁妝,將來說親時也不低了誰去。」
你的閨女再長得好,再周全又如何?還不是讓你這個做親娘的要給送進宮去?將來就算是平安出宮了,年歲也老大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給哪個高門做填房,怎麼比得迎春從開始就做正房嫡妻!
賈母難得地沒有對邢夫人的話進行駁斥,只道:「我也乏了,你們也各自回屋裡歇歇去。早飯也都不必過來了,各自在屋裡用吧。」
誰能看不出賈母情緒已經完全敗壞?邢、王兩人只好起身,帶著各自的媳婦、女兒散了。元春送走了邢夫人與李紈,見迎春與邢夫人道別之後,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問道:「二妹妹不累嗎?快回自己屋子去睡一會兒吧。」
迎春搖了搖頭:「大姐姐,老太太不高興呢。要不咱們去勸勸老太太吧。」
這個妹妹平日裡總跟著寶玉同進同出的,元春對她也算關注。不過往日往往都是寶玉有了主意,兩人一起去辦。今日她竟然能看出賈母不高興,倒讓元春有些驚訝:「可是老太太剛才讓咱們各自回屋,說不定是她老人家自己累了,也想休息一下。」
迎春卻道:「老太太不是累了,她是心疼大姐姐。寶玉說過,老太太最疼大姐姐,等大姐姐去了宮裡,我該替大姐姐好好陪老太太。可是現在大姐姐還在家,咱們一起陪老太太可好?」
拉過迎春的手,元春與她一起慢慢走向正房:「好,我們一起去陪老太太。」
迎春邊走邊問:「大姐姐,你不進宮行不行。一說你要進宮,老太太就傷心。」
元春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名都已經報上去了,已經不是我說不去就能不去的。再說這是老爺與太太的意思,我一個做女兒的,怎麼好違背父母的決定。」
迎春有些不服氣:「二老爺還是老太太的兒子呢,怎麼不聽老太太的?大姐姐放心,我和寶玉一起好生讀書。寶玉說了,等他長大了考了狀元,就能求皇帝放大姐姐回家。」
自己的弟弟真有志氣。元春一面驕傲,一面又覺得此事也只能是弟弟的願望,哪兒有那麼容易?等到他中了狀元,都得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不過她還是沒有打擊迎春,晃了晃拉著她的手:「好,姐姐等著。」
迎春小聲道:「姐姐別擔心嫁妝,到時我把大太太給我攢的分姐姐一半。」
元春讓她的話逗得一樂:「這話可不許對別人說,人家該笑你不知羞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正房門前,就見賈母的大丫頭紅梅守在門外。元春輕聲問:「老太太可是歇下了?」
紅梅搖了搖頭,也壓低聲音道:「沒有呢,老太太說是想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兒。」
迎春已經急了起來:「老太太定是傷心了,我們進去看看。」說著自己已經打起了帘子。元春與紅梅無法,只好隨了她一起進屋。
此時天還沒有大亮,又因賈母說要歇著,燈也只點了一盞。昏黃的燈光下,賈母一個人歪在炕上,雙目定定地看著什麼,只是那眼神並未聚焦,顯然是在想著心事,看上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淒涼。
紅梅輕聲叫了一聲:「老太太。」
賈母這才回神,不耐煩地道:「不是說讓我一個人靜靜地歇一會兒,這會兒子你又進來做什麼。」
迎春已經來到賈母面前:「是我擔心老太太一個人發悶,想著與大姐姐一起來和老太太說話。」
賈母人老眼花,屋子裡燈光又暗,剛才一個人想心事也沒抬眼,聽到迎春的話才發現了她與元春兩個。自己坐起了身子,笑道:「我不過是鬧了一早晨累了,想著歇歇。哪兒就悶上了。定是你自己不想回屋。」聽似埋怨,可是話里的滿意與高興,誰都能聽得出來。
元春也上前道:「是元春讓老太太擔心了。」
賈母讓她們二人坐到自己身邊,摸著元春還稚嫩的臉龐:「唉,老太太雖然心疼,可是卻沒辦法。你娘已經同你舅舅一起給你報了名,老太太若是非得不讓你去,又怕人說咱們府眼裡沒有聖人。唉。」
此事的前因後果元春早已知曉,現在見賈母果如迎春所說,在擔心自己。把頭靠在賈母肩頭:「老太太放心,元春自己會當心的。」
賈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再當心又如何。皇宮那樣的地方,不出頭會讓人踩死,出了頭又會讓人絆倒了再踩死。現在她的思想早已經讓賈寶玉影響,覺得現在賈珠上進,自己又讓賈璉接了田地鋪子,守成是不成問題的。等著將來寶玉再爭氣些,也不怕府里會讓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