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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賈元春這個不確定因素在,所以寶釵想著在一切可能的範圍之內,壓過她一頭,這次皇后的千秋節禮也算一項。故而聽了姚嬤嬤的話,將尺幅儘可能地放大,足有六尺長、四尺寬,上面細細地描了各式牡丹圖樣百種。
又想著自己繡工只算平整,就將精力用到了顏色過渡之上,力求自然,真是下了十成的心力。可是日常服侍淑妃,接收每月份例等事又耽誤不得,少不得偷空就做上兩針,晚上再晚睡些。
一日兩日還熬得住,不到七八天下來,已經是兩眼發青,每日只能上粉遮掩。此時中秋已近,宮裡四處都在忙節,她這個管著淑妃衣飾的女官,也要隨著見些命婦,這樣的臉色就有些不像。
「你這幾日是怎麼了?」碧桃偷空問了寶釵。
寶釵苦笑一下:「還不是我自不量力,花樣子也描了,頭也起了。誰知繡上才知道艱難。」
碧桃少不得提醒她:「那你也得注意些。這是在咱們宮裡,若是出去了再這樣,難免讓有心人挑出錯來。你又是女官,正日子怎麼也要到皇后娘娘的坤寧宮磕頭的。」
寶釵情知她說得有理,也想著慢工出細活,才不再如開始一般逼勒自己。到底年輕,不過養上兩日,又是精神完足了。
十五這日一起來,淑妃臉上就透著喜氣,不時地往自己宮門外看著。滿宮的人都知道,這是盼著三皇子早些過來呢。說來可憐,皇子們一到六歲,就要到上書房讀書,早早地搬到皇子所居住。一年到頭能見到自己母親的日子,也就是年節還有母親生日與自己的生日。
孩子想母親,做母親的又何嘗不想自己的兒子?何況以淑妃這樣的年紀,就算是聖寵仍在,那也不過是當今無事時就來坐坐,說上一會兒話,承寵之事卻是沒有了。而在這樣的宮裡,靠丈夫當然不如靠兒子,一顆心就更是系在兒子身上。
就在一宮人的盼望下,三皇子出現在了裳梨宮門前,跟著的小太監手裡捧了個盒子,等到了正殿前,才遞給了三皇子。他仍是不急不緩地邁步上了台階,口內問著碧桃:「母妃起來了?可用了膳不曾?」
碧桃親挑了帘子,一面笑著答道:「娘娘正等著您呢,哪兒捨得自己先用。」
三皇子早已經來到了殿內,對著淑妃拜了下去:「給母妃請安。幾日不見,母妃精神還好。」
淑妃一迭聲地叫起,笑道:「在上書房只學得了油嘴。」
三皇子也不惱,把手裡的東西遞過來:「母妃看看,可喜歡?」
寶釵接過淑妃打開的盒子,就見裡面是一幅捲軸。隨著淑妃慢慢展開,才發現是一幅山水。她是不識得,可是淑妃已經驚呼起來:「趙雪松的山水?你是哪兒得來的?」
司徒煜就是一笑:「那日父皇考校我們功課,看兒子答得好,就賞了這個。還說讓兒子別糟蹋了,母妃是懂這個的,讓交給母妃收著呢。」
兒子得了賞,淑妃自是高興,可也有些擔心:「你大哥他們可得了?」
司徒煜就笑道:「也得了,大哥得的是把劍,二哥得的是筆,小四兒得的是墨。」還是他得的最出挑。淑妃也不好太過壓制兒子,少不得歡歡喜喜地看了幾眼,才讓寶釵收起來。
「好生收著,可別讓蟲子給蛀了。」司徒煜有些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
淑妃笑道:「放心吧。寶釵也是識字的,對這些東西再上心不過。」
寶釵小心地捧了畫,立時就開了庫房收好,再在帳冊上重重地記了一筆,才算是放心。沒等她們這些服侍的人吃東西,淑妃已經帶著三皇子去給皇后請安,寶釵少不得跟上——今日是過節,女官們也要給皇后娘娘見禮。
坤寧宮往日請安的人就不少,今日就更多了。能進得屋子的不算,那些美人、才人們都站在院子裡,和著各宮裡的女官,等著給皇后娘娘磕頭。好在這一次皇后還要帶著人去給太后請安,所以升座後,屋裡屋外的人一齊行了禮,就已經帶著人出來往慈寧宮去。
幸而寶釵多了個心眼,皇后等人一出來,她已經悄悄地看好了淑妃的位置,一等人從眼前過,自己就站起來跟上,否則等會兒按品級出門,她追都追不上淑妃的轎子。
再從太后的慈寧宮裡出來,已經是人人身疲、個個力乏了。只是今日三皇子到了裳梨宮,可以與淑妃一起參加晚上的宮宴,所以裳梨宮上下人等,都掛著要笑卻又強忍著不笑出來的那種歡喜氣,服侍這一對母子。
寶釵也在正殿裡裝了一會,卻又惦記著自己那繡活,少不得與碧桃說了一聲,回自己的院子繼續忙活起來。為了防止落上塵土,寶釵特意將已經繡好的用布蒙了,只露出未繡之處起針。只是時日尚短,也不過繡出了十分之一的光景。
前兩日因趕工落了痕跡,寶釵就不肯再象以前那樣逼勒自己,只當是煞自己的性子:與元春的較量還未開始,自己先把自己給嚇得六神無主了,還不是心性不穩之故?虧得自己還自詡是個成熟的網站,腦子裡有各種宮鬥文可參考。
如此做一刻歇一會兒,也就到了圓月初升的時候。秋蘭見寶釵收了針線,早殷勤地問道:「女官可要出去逛逛?」
寶釵就是一哂,一年到頭,能讓小宮女略放開些的,也不過是三節兩壽這樣的日子罷了。秋蘭說是請她逛逛散心,何嘗不是自己想著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