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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馬來到了馮唐府前,賈珍示意那個現言上門去投帖子,賈珍自己只坐在馬上等著回話,也是想著看看現言這個第一天上任的小廝,可會不會與高門豪奴打交道的意思。
只見現言下馬之後,先是將馬交到自己同伴手中,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才走向馮家門前。早有馮家的門子,看到遠遠來的一行人,已經打量起來。也有認識賈珍的,看到現言過來,也含著笑迎上前。
那現言並不因別人帶笑,就自高自大起來,背著身雖然讓賈珍看不到他的臉,可是從馮家那個奴才臉上放大的笑容里,也能看出,現言一定不會是板著臉的。
就看現言搶先對來人行了個常禮,把手裡的帖子雙手遞了上去。馮家的門子賠著笑向賈珍看了一眼,還遠遠地打了個千,對著現言說了句什麼,才拿著帖子,如飛地向著門內而去。
現言並不著急回來給賈珍覆命,而是略站了一下,等著又一個門子到了跟前兒,才伙著人一起來到賈珍的馬前。現言自去同伴那裡接了自己的馬,而馮家門子早到了賈珍馬前,利落地打了個千:「是賈大爺,今日來得好早。還請爺先進門房裡略坐一坐,喝杯茶,我們老爺一會兒定是親迎的。」
這也是世家規矩,沒有說不經主子同意,就放人入府的。可是也不好怠慢了客人,先請到門房裡飲上杯茶,歇一歇腳。
賈珍對現言的表現很滿意,自己拍馬上前了兩步,等著離府門近了,才下馬,隨著馮家門子一起來到門房。早有人送上茶來,賈珍只打量幾眼這屋裡的擺設,就想起自己一會兒若是見了馮唐,該如何說出自己的打算,好便宜將來行事。
所以把自己謀求投軍之事的第一站,放在馮唐這裡,賈珍也是有他自己考慮的。畢竟幾世以來可以看出,這馮唐也算是義忠一脈的死忠了,而且這人比起秦邦業來,在義忠郡王那裡說話的份量,也就更重些。
昨日裡賈珍用保全血脈說動了秦邦業,可以將話傳進義忠郡王耳中,使他不會出手攪得賈珍投軍不能。今日來見馮唐,可就是為了讓義忠郡王相信,賈珍所以去投軍,並不是自己手裡真有什麼人脈,而是為情所累,查出了榮國府的動作,才想著效先祖之行,自己去軍中拼個立足之地,好日後為秦可卿向榮國府討個公道。
不大一會功夫,就聽到外頭有人笑道:「還想著珍大哥得在府里消沉幾日,沒想到今日竟然登門。也不早說,我好讓人備了席,也請幾位朋友相陪。」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有紅樓四俠之稱的馮紫英。這倒也說得通,馮唐現在雖然不大得志,可是卻是與賈敬一輩的人物,沒出親自來迎自己這個晚輩的道理。
賈珍臉上雖然也有些笑意,可是面上卻掛了些輕愁,讓那笑意只浮於表面:「不過是來向馮老伯辭行,哪兒有心思喝什麼酒。」
馮紫英有些奇怪地問道:「好好地,也沒聽說你要去哪兒,怎麼就說起辭行之事來了?」又把手向賈珍一延,請他先行。
這馮家原主也不是來了一次兩次,前頭又有小廝帶路,賈珍只與馮紫英一路行一路說話:「你也知道一二,我現在心裡正不是滋味,又沒什麼臉兒在京里走動,想著出門些日子。別人那裡也還罷了,老伯這裡卻總得辭行一下,才不負了咱們的交情。」
馮紫英還想再問,卻見賈珍臉上皆是蕭瑟之意,就有心調侃也不好開口了,伴著他慢慢向馮唐書房中來。
進得屋子,馮唐也放下了手中之事,正等著他們兩個。受了賈珍的禮,他才開口問道:「怎麼今日你府里忙完了?有空到我這裡坐坐?」
賈珍就全換成了苦笑:「老伯還替我遮掩呢。此事就算是難於開口,可是即是已經出來了,又搭上了一條人命,想是該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馮唐看向賈珍的目光,也就帶了絲鄙夷,面上倒還端得住:「誰還沒有個頭腦發熱的時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何況人即已經去了,人死如燈滅,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也都可以遮過了。」
賈珍就似聽進去了一樣,強收了臉上的苦意,向馮唐道:「今日小侄上門,倒不為了別的。不過是想著不能讓人一直寄在庵堂之中,有意讓蓉兒送靈回金陵去入土為安。而我自己,也想著去邊疆效力了。」
馮唐臉上的顏色終於變了:「這是胡鬧。就是你那嫡妻去時,你不是一樣續娶了,何況是……」
賈珍搖了搖頭:「這怎麼一樣。原來我那嫡妻,也不過是父母之命罷了,為的是延育子嗣。可是她,終是不同的。」
馮唐就有些吃驚地看向賈珍,對他們這樣人家來說,一個女人,又怎麼會影響了一個男人至此?他試探地問道:「再是不同,也不過是個女人。」
賈珍卻還搖頭:「這是不同的。何況她本是不該死的,都是那些人,為了自己家裡的富貴,一個個地來逼迫於她,才將人逼到了絕路。我現在是個沒本事的,可也不能看著她這樣白白送了命。總得去軍中掙一掙,若是有一日能如先祖一樣,哼,一個榮國府,一個只在宮裡做女史……」說到這裡,他好象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直接閉了嘴。
可是能透露的信息,還是讓馮唐聽了個正著,那就是秦可卿之死,與榮國府脫不了干係不說,還是為了那被榮國府送進宮裡的大姑娘,才出手逼死了秦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