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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那三個人道:「人越缺什麼,才越炫耀什麼。小戶人家錢少,得上一件半件的金銀首飾,也就時時戴上不離身。可是妹妹你自己說,是不是早就嫌棄那金銀俗氣了?這可不是因為你沒有,才故做清高吧?」
這話倒讓惜春想起那位薛家的寶釵姐姐,時時戴了一個沉甸甸地大金鎖,不由得自己噗嗤樂了一聲。見賈珍看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搖頭道:「我只是想起件事兒來,哥哥說自己的就是。」
賈珍也不問她想起了什麼,真如惜春所言,說他自己的:「妹妹想想,那府里真正襲爵的是他們家裡的大老爺。官位比二老爺高,掌管府里也比二老爺名正言順。可是二房就如那想著金銀首飾的小戶之女一樣,怎麼能甘心?可不就有大造化的孩子一個一個外出生唄。」
「這家族傳承,終還是看得是子孫是否有出息。二老爺就算是官位不顯,可是人家的兒子閨女個個爭氣,人人有大造化。一對比之下,那賈璉可不就是一絲好處都沒有了?」
尤氏聽了,心下有些好奇地問:「大爺是覺得,連寶玉那塊玉也是……」
賈珍是知道那玉真是從胎裡帶來的。只是他可不想著替那賈寶玉貼金——上一世那東西竟然真娶了林仙子,著實讓人不忿——封建迷信宣傳不得:「這個倒是不可全信。那樣大一塊玉,竟從小兒嘴裡含著,也沒咽下去,也沒噎著。這樣算下來,還真是個造化。」
他這一撇清還不如不說,屋裡另外三人也都若有所思起來。不過惜春終是與寶玉相處的時間比賈珍他們的時間還長些,替他分辨道:「可是寶玉哥哥終是與別人不一樣,就是讀書也分外聰明。不過是不大肯讀書就是了。」
賈珍對這樣孩子氣的解釋,一點兒也不在意,仍對惜春說著他的道理:「現在妹妹應該知道自己身份不比別個。所以為了蓉兒的安危,也是為了這府里能傳承下去,我讓你嫂子一定請妹妹回來。」
「我也不說什么妹妹即得了這府里時時供錦衣玉食,就該給府里做點兒什麼的話。那些供養,本是祖宗掙下的,我們享受得,妹妹也能享受。只是這府里畢竟才是妹妹的家,一家子生死在一起,難道不是應該的?」
「而且過上兩日,我就想著去軍中效力,到時你嫂子一個人在府里也孤單些,就請妹妹當是可憐可憐你嫂子,回來陪她一起過日子。再說老爺也答應了不時地回府來住住,有妹妹在,行事也方便些。」
聽到賈珍說什麼一家子的話,對惜春的觸動還是挺大的。從小到大,她在榮國府里雖然人人都稱四姑娘,可是她知道自己與二姐姐、三姐姐都不大一樣——二姐姐的父親是大老爺,三姐姐的父親是二老爺。這兩位老爺是不時可以見到的。只有自己的父親,從來沒有出現過。
可是一個孩子的思維,別人永遠不知道會偏離到哪裡。惜春開口問道:「什麼叫時時供養,我什麼時候見過你給的東西。從小到大,都是老太太養活著我,讓我與二姐姐、三姐姐一樣的份例。」
對這樣的結果,賈珍幾世為人,還有什麼想不到的:「什麼叫老太太養活了你。自從妹妹去了那府里,每年不進臘月,咱們府里就早早地送過去五千兩銀子,做妹妹一年的使費。怎麼又是老太太養活著?妹妹主子奴才有幾個人,那五千銀子真能花用得完,還得老太太再添上不成?!」
「妹妹若是不信,現在就讓人從帳房裡把帳本子搬過來看。妹妹是剛想起問這個話,我就是有心做假,也沒時間不是。」
一句話堵得惜春無話可說。她就算是再不看重金錢,可是也知道自己一個月的月錢只有二兩銀子。只拿這個一對比,也就知道老太太養活了她的話,並站不住腳。
想了想,惜春又道:「可是今日嫂子只和老太太說,讓我陪她幾日。總不好老不回去的。」
賈珍不由笑了起來,可是惜春見他笑了,只當他是笑話自己,那小臉馬上就陰了起來。賈珍忙收了笑,對惜春好言道:「就算是你嫂子對老太太說,請你陪她幾日,可是這幾日又沒有定數。若是我與蓉兒都走了,府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得妹妹幫著她震嚇不聽話的奴才呢,妹妹哪裡走得開。」
聽賈珍把自己說得這樣有用,惜春臉上不由得帶出些傲嬌的神采來,看得尤氏心裡都是一樂。對著惜春道:「剛才妹妹也見了給妹妹收拾的院子,就是不知道妹妹滿意不滿意。若是還有什麼不足的,只管對大爺說,咱們也好重新布置。」
說到自己的新院子,惜春就更覺得滿意起來:她在榮國府時,住的不是賈母正院裡的偏房,就是王夫人房後的抱廈,哪曾自己一人得過獨立的院子?何況那院子位置也好,景色也宜人。
賈珍聽說尤氏已經給惜春收拾出院子來,問道:「給妹妹收拾的是哪兒一處?你不該自己做主,該讓妹妹自己挑一處可心的才是。再說也不該自己做主布置,總得妹妹喜歡才好。」
尤氏對這樣的抱怨聽是多了,也不往心裡去。惜春倒是感她的情,聽賈珍抱怨,替尤氏說道:「那落月閣我很喜歡,就是布置嫂子也用了心的。哥哥什麼事兒都不理,只管埋怨嫂子做什麼。」
尤氏倒從來沒得到過別人如此維護,聽得心裡一暖,面上還帶著笑,眼圈卻有些紅:「大爺說得是。若是妹妹有什麼不中意的,只管對我說,我讓人改過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