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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珠臉已經通紅,原來不管他如何掩耳盜鈴,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元春到底是誰做主送進宮中的。他拍了拍賈璉的肩膀:「你都說了, 大哥自己有本事養得活家裡人,又怎麼會在意分家的東西。都說好漢不吃分家飯,你覺得你大哥就那麼沒本事?」
聽他說得鏗鏘有力, 賈璉才點了點頭:「嗯,我也要好生讀書, 再不讓咱們家裡的女孩子進宮。」二人這才上馬,帶著送元春的馬車,慢慢向榮國府行去。
府里的氣氛並不比他們兩個歡喜上多少,或許只有王夫人自己心裡還做著元春一飛沖天的美夢。就連當初同意了送元春進宮的賈政,也讓賈母這些日子的冷淡、賈赦時不時的冷嘲熱諷、寶玉不時的言語引導,對王夫人心生不滿。
若不是賈政是一個愛面子、不肯承認自己決定有錯的人,怕是他現在就能與賈母一樣給王夫人臉色看了。就算是如此,今日元春走時落下的淚水,還有賈母臉上的不舍與滿面淚痕,都已經讓他無顏再出現在眾人面前,只把自己關進書房裡。
所以賈珠兩個回府之時,並未見到賈政與王夫人,賈璉自留在榮慶堂里,回答賈母的各種問話,賈珠則是去榮禧堂向王夫人回報元春進宮的情況。
其實又有什麼可說的呢?不過是元春怎麼下的車,對二人有什麼囑咐,又是怎樣進的宮門。賈珠一邊說,一邊眼前出現那個渺小的身影,就那麼被高大、冰冷、沉寂的宮牆淹沒。
賈珠對王夫人的怨恨,也在這樣的回憶之中,不知不覺地紮根、生長。王夫人也察覺到了賈珠的心不在焉,以為他還沒有歇過來,忙道:「你也累了這么半天了,快些回去歇著吧。讓你媳婦給你好生燉了參湯,喝了再睡一會兒。」
對自己是如此的周全愛護,可是元春不也同樣是她的孩子嗎?怎麼就那麼忍心,讓元春一個弱女子,自己去那深宮裡掙扎?賈珠的話脫口則出:「現在也不知道元春在做什麼,可能歇下,能不能喝上一口熱水。」
王夫人被他說得有些莫明:「這也沒有辦法,只能看她的造化了。若是走運,能做了女官或是女史,就能把抱琴送進去服侍你妹妹了。」
「太太,就算是把抱琴送進去又如何?一個小小的女官或是女史,又能如何?依然也是服侍人的。當日裡寶玉都知道,不讓元春去做丫頭。」
「太太,元春從小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從來都是人服侍她,她何曾會服侍人?從小都是人看她的臉色行事,就是在老太太那裡住著,也是說一不二的。現在讓她去看別人的臉色,太太,你怎麼忍心!」
「啪!」王夫人聽到賈珠如此赤//裸//裸的指責,氣憤地拍了桌子:「滿嘴裡胡沁的是什麼。誰說是讓她看別人的臉色了?不過是一開始難為一些,元春生得好,生得日子更好,是有大造化的。」
「有了大造化又能如何。」賈珠搖著頭道:「宮裡每年進多少人,出頭的又有多少人,太太難道沒打聽過?只說妹妹生日好,有大造化,可是一輩子可能都再見不著面,再大的造化又有何用!」
王夫人覺得自己的好心,簡直都餵了狗,下面的話脫口而出:「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寶玉兩個。你如今能否中了還不一定,就算是中了又如何,不過是個七、八品的小官。若是你妹妹在宮中真的得了寵,或是做了哪位王爺的側妃,那你日後為官之路就好走多了。」
賈珠沒想到王夫人竟是這樣想的,難怪賈璉與他說,要讓他說給王夫人,自己能養活得了家人,實在不行他多分自己家產都行。可是自己的母親,竟然如此不看好自己,那平日裡對自己的期許,又算什麼?!
「太太竟覺得兒子如此無用不成?兒子畢竟是男子,就算是吃點苦、受些委屈,總還有家人可以商量。可是妹妹呢?她只是個女孩子,身邊都是陌生人,遇到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宮裡想得聖寵的人何其多,太太怎麼就知道元春能得了寵?再說聖人都多大年紀了,元春才多大。太太,那是你的親女兒呀。」賈珠讓王夫人的話給氣炸了,也有些口不擇言。
王夫人比他還憤怒:「你知道什麼。你舅舅自是會照顧你妹妹。再說誰說你妹妹沒有商量的人?甄貴妃遇事自會提點你妹妹。五皇子比你才大幾歲,甄貴妃已經說了,會直接將你妹妹指給五皇子!」
賈珠這才知道此中還有自己舅舅的事兒,甚至還有甄貴妃隱在身後,向王夫人問道:「舅舅不過是外臣,如何能管理了內宮之事?還有甄貴妃,為何此時願意提點妹妹?太太是真不清楚不成。」
王夫人向四下看了看,發現丫頭們早在母子兩個開口爭論的時候,已經自己退了下去,才悄聲道:「你即想明白了,那又何必裝糊塗。五皇子深得聖人喜歡,甄貴妃現在又是宮裡位份最高的,將來誰知道五皇子會不會更進一步。到時你妹妹怕不是下一個甄貴妃。到時她再有個一男半女,少也是一位親王。到時你有了一個親王外甥,還怕什麼。就是府里的爵位,又算得了什麼。」
「太太。」賈珠如同不認識一樣看著王夫人:「現在義忠親王雖然壞了事,可是別的成年皇子也不是吃素的,太太怎麼就敢起了這樣的念頭。」
王夫人得意地道:「放心,你舅舅現在正做著京營節度副使,他看人最准不過。若不是鳳丫頭已經與璉兒定了親,這次還輪不到你妹妹進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