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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抄著抄著,賈政就發現問題不對了。要知道他所在的虞衡司,可是管著各處軍需之事的。而賈政所在的,還就是虞衡司軍需處。他現在所抄錄的,也是各軍當年申請與撥付軍需的記錄。
單獨看,每一軍、每一地申請撥付的理由都很充足。可是賈政是誰?他內里的芯子,就是一個網站!網站可不光是給別人提供一個平台就算完事了,它還是要進行統計、歸納與分析,才能知道哪些文章得到了讀者的認可,能夠帶來收益,哪些是不符合淨網要求,必然嚴厲封殺的。所以在賈政不經意地一次分析之下,他發現了問題。
說起來很老套地手法,那就是相鄰的兩地,一處報的是大旱,帳甲盡裂,需要補充;而另一處報的卻是當地雨水十分充沛,連綿不晴,帳甲皆受潮不堪再用。偏兩地不是同一時間上報的,所以工部也就按他們的請求,先後撥了所請之物。
如果沒有賈政抄寫卷宗的話,又或者沒有賈政這樣善於分析的話,沒有人會把這樣的事兒當成一回事兒:不過是小小的帳甲,又不是什麼兵器之類。可是賈政再刻意將那兩地多年的卷宗翻一翻,又把那兩地駐軍的人數算一算,心下就是一突。
這樣的操作手法,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已經快十年了。剛開始的幾年,是一兩個地方的駐軍如此,這兩年大概是覺得工部的人實在太好糊弄,如此做的駐軍越來越多。而那駐軍的人數,開始還只是兩三萬人,後來漸漸加了起來,至今已經快七萬人了。甚至所冒領的東西,也不限於帳甲一事。
難道說是那些的駐軍將領,還進行過如何騙取軍需的交流?賈政抱著這樣的想法,重新把自己抄錄完的年份再看一遍,又讓他發現了有幾個地方也是在後來學會了這樣的辦法。或者說,不是他們學會了,而是他們兩地的人都起了貪心,才會都想著騙取軍需,可是又沒有相互溝通。
發現了問題,賈政不光沒有興奮,更沒有第一時間將此事告訴自己的堂官,也沒有越級向唐尚書匯報。他不是原主那個白目,覺得自己發現了軍需之弊,就要敲鑼打鼓,弄得盡人皆知,擺出一幅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架勢。
那不是建功立業,那是作死不知道找地兒!
難道工部這麼十來年,就沒有人發現過這個問題?就算是沒有發現問題的人吧,可是到最後軍需幾乎到了年年更換的地步,也沒有質疑過,問問那些做軍需用品的商家,質量是不是也太次了?
顯然不是如此,而是工部有人不光知道這個問題,還與那些駐軍聯手了。而這樣的人,在工部的位置不會太低,太低壓不下工部內部的質疑。有那個本事壓下質疑的人在工部有幾個?在賈政看來除了唐尚書就是左右侍郎。而這三個人,想對付賈政的話,都很輕而易舉。
別用賈政家裡的權勢說事兒,將軍府現在還有什麼權勢?賈赦不過是一個閒職的一等將軍,在人家有實權的官員眼裡,什麼用都沒有。若是將軍府真管事兒的話,賈政頭一天來也不至於一個小吏就敢耍得他團團轉了。
就算是小吏有人指使也一樣。你看那天來的是一個侍郎,還會不會如此?別說只有一個人指使小吏,就是那個人是同是侍郎都不好使——當然唐尚書可以做別論——人家小吏自己沒腦子,不會算計自己的得失?
有了這樣的考慮,賈政哪兒還敢將這事兒大咧咧地在工部捅出來,那是嫌自己命長了。就算沒有這麼嚴重,可是被排擠得如原主那樣,坐上幾年的冷板凳,還是可以預見的。
可是發現了這樣的事兒,卻當沒事人一樣不言不語,賈政又覺得可惜。他是要做君子的人,應該君子坦蕩蕩,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要區分的,就是該對誰言,對誰盡!
最好是兵部與吏部的人,還得是不低於侍郎官職的人。因為兵部本身就管著各地駐軍,而吏部是要監察百官的。這兩個部門的人,還是位高權重的人,才有可能不動聲色地核查此事。
可是這兩個部門的人,別說賈政不認識,就是認識的人,賈政也不敢輕易開口: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利益鏈條的一環。就是利益鏈,如果沒有利益,工部的人不會費心為駐軍遮掩的。而這利益鏈的長短,伸到了何處,賈政還真不知道。
就這樣一面抄錄,一面糾結,發現的問題越多越糾結的賈政,上衙的時候越來越沉默了。也有同僚問他——他在部里的人緣尚可——都讓賈政以別話給掩過去了。
如此兩月,將軍府按禮部指出的改制都已經完成了,賈政還沒有想出什麼辦法。那日正在抄著卷宗,有個小吏帶著個小太監來找他。
「你就是先榮公之子,賈政賈大人嗎?」小太監的話說不上有多禮貌,不過賈政並不在意,你管人家在宮裡品級如何,能出宮到各部行走的,至少是得了管事太監認可的。
賈政肅容道:「正是。」
那小太監還愣了一下,一般的人見了內監,還都是挺客氣的。賈政這裡你也不能說他不客氣,可是一個笑臉都不肯給的,還真不多見。賈政倒不是對太監這個群體有什麼偏見,他就是覺得,對著一個不知道品級的小太監就屈膝諂笑,自己做不出來。
小太監估計是常傳旨的,高聲道:「皇上口喻,宣賈政養心殿晉見。」
賈政自己也愣了,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主事,怎麼還勞當今聖上親自召見了?就是早就注意他們的工部其他人,也都覺得此事不同尋常。只是都是讀書做官的人,不當面議論人這點修養還是有的。不過好些人心裡已經是百轉千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