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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只當聽了個笑話:「只要你別給自己丟臉就好。」
碧桃已經聽出了娘娘語中的倦意,自己帶了寶釵下去找人。只要看了姚嬤嬤在裳梨宮的住處,就沒有人懷疑她在此宮的地位:不過是一個嬤嬤,卻居住在了單獨的配院裡,那院子還不止一進,裡面不光有個小小花壇,還有一架葡萄,正是新芽初發的時候,葉子並未爬滿,有斑駁的陽光透下,讓人在這深宮之中,體會出些寧靜的意味來。
等看過了姚嬤嬤的那雙眼睛之後,寶釵更是覺得,淑妃一定是對自己寄予了厚望的。或者應該說,淑妃對林如海背書之人,從心底是信任的,不然不會讓自己師從這樣一位一眼看去雙眼無波,再看又似寒潭深水一般的人物。
碧桃對這位嬤嬤也十分尊敬,絲毫看不出是裳梨宮裡掌事的大宮女。只見她剛見了姚嬤嬤,已經含笑福下身去:「請嬤嬤的安。嬤嬤這幾日也沒出來走動,小宮女們服侍得可還盡心?昨日娘娘說那道燒鵝脯是嬤嬤喜歡的,送來時可冷了?」
姚嬤嬤並不因碧桃的客氣而拿大,說道:「你也太客氣了。娘娘賞的東西自然是好的,雖然說不用我過去謝恩,到底不是咱們做奴婢的本份。」
碧桃再笑道:「小丫頭回去已經說了,您老人家非得沖正殿磕了頭,才肯領用呢。娘娘說您要是再如此,下次她都不敢賞您東西了。」
姚嬤嬤就也露出了笑意:「娘娘還是這樣體恤人。今日打發你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碧桃因道:「這位薛女官,得了聖人的眼,雖然是小選進宮的,可是皇后娘娘也賞了從六品的品級,還特意說讓她掌咱們裳梨宮的衣飾之事。娘娘想著,也不能讓薛女官自己磕磕絆絆地摸索,免得拂了皇后娘娘的美意。這才說是勞動您老人家,從旁邊給把著些。」
碧桃此話說得十分技巧,即不說讓寶釵跟著姚嬤嬤學習,畢竟一個是女官,一個只是自梳的老嬤嬤;可也不能說讓姚嬤嬤跟著寶釵,不然剛才與姚嬤嬤的一番客氣都成了笑話。
姚嬤嬤就抬眼飛快地看了寶釵一眼,才道:「即是娘娘覺得我這把老骨頭還有用,我就好生跟著薛女官辦差就是。」
寶釵此時才有機會說出自己進這院子的第一句話:「能跟著嬤嬤學習,是寶釵的福氣。」
姚嬤嬤聲音很平靜:「薛女官客氣了。奴婢不過是在宮裡的日子長了些,並沒有什麼值得女官學習的。」
這還是第一個對自己示好直接表示拒絕的。寶釵也就不再多話——日子還長著呢,何必急於一時。只要自己今天把態度亮給淑妃就好。碧桃見二人已經接上了頭,也就向著姚嬤嬤告辭。她是掌事宮女,姚嬤嬤也不虛留她,由著寶釵將她親送到院門。
「女官可想好了,自己要從何處學起?」等碧桃一走,姚嬤嬤一句多的寒喧都沒有,直接問起了寶釵想學什麼。
寶釵能知道自己該學什麼?她連自己這個掌衣飾女官的職責都不知道。可是姚嬤嬤如此一問,也未嘗沒有考驗於她的意思,如果回答不好,說不得又要多費一番工夫。
賣不得巧,不如藏拙。想定了主意,寶釵道:「不怕嬤嬤笑話,到如今我還是一頭霧水,就連掌衣飾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反正自己就是來學習的,說不知道也沒有什麼丟人的。
姚嬤嬤倒是贊同地點了點頭:「這也怪不得你,入宮後教你們的,都是怎樣守宮裡的規矩,就是在家裡,怕也只學了如何服侍人。」
寶釵點頭道:「正如嬤嬤知道的,我也沒想過竟有這樣的造化。」
姚嬤嬤卻似已經沒有談下去的欲望,只點了頭,又道:「明日起了床,我先服侍娘娘一回,你只在邊上看了,等用了飯,再來這院子吧。」
這是送客的意思了。寶釵儘管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怎麼就觸了這位嬤嬤的痛處,可也不是強求之人,向嬤嬤行了個禮,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一日給寶釵的衝擊有些大,她就算是再覺得自己完成任務有望,可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宮裡已經成了異類。別說是自己同批入宮的宮女們會以為自己異類,就是以前年份入宮的宮女,也少不得會嫉妒。
就算不招人妒是庸材,可是讓整個宮女團體都嫉妒,暗處的絆子可能防不勝防。好在現在淑妃給自己找了個靠山,那自己只有緊緊巴住這位姚嬤嬤,才有可能躲過不知藏在何處的明槍暗箭。
想定了主意,寶釵又在心裡過了一遍自己今日的應對,覺得並沒有什麼可讓人挑剔的,才要睡不睡地迷糊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天還黑得緊。寶釵自己出去打了水,洗漱一番,就到淑妃的殿外侯著:昨日姚嬤嬤並未說她何時會到,總不了讓師傅等著自己。
也不過一刻的工夫,姚嬤嬤也已經出現在了寶釵身邊。沒等寶釵給她見禮,她早已經福了下去,惹得寶釵一面側身讓了,一面還得趕緊向她見禮,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姚嬤嬤許是看出寶釵對自己真心的敬意,嘴角微向上彎了彎。
沒等說話,殿內的燈已經亮起來了。就見外頭侯著的人如被點動開關一樣,打帘子的打帘子,端熱水的端熱水。姚嬤嬤帶了寶釵,隨眾而入。碧桃上夜,已經從內室出來了,對著打頭的另一個大宮女將手勾了勾,想是在打暗號。然後一轉身又回了內室。只是寶釵並不知道這暗號是代表了什麼意思,卻發現服侍的人下頜都圓了起來,好象一下子都有了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