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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看來這王家顛倒黑白的本事,還是一點也沒放下。」話里滿滿的不屑,讓人想忽視都不容易。
見元春不解,賈母又問道:「於今這屋裡保有咱們娘兩個,你也不必害羞。她們就沒有提過你的親事如何?」
元春抬頭再看,屋裡可不是一個丫頭也不見。就知道賈母這必是知道了自己與王家來人之間的對話,才來問自己。不過是外家關心自己,就是話說得不大好聽,可也是關心不是?元春覺得沒有什麼好瞞著的,低低道:「也說了些。只讓我但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向外家送個信,也省得我到時無倚無靠的慌亂。」
「那么元春,你自己也是這樣覺得,你自己在這府里是無倚無靠的嗎?」賈母十分不客氣地問道。只看元春在人走後流下的眼淚,她也能想得出元春的想法。
不過是自怨自艾!覺得自己的母親已經被關進了佛堂,父親又是個六品小官,兄長雖然讀書還成,可是不光沒得到個功名,還不在身邊。
聽了賈母這樣的問話,元春也是一呆,賈母對她一向還是和言悅色的,很少這樣厲聲說話,不由得說出來的話就有些囁嚅:「孫女不敢。祖母一向疼孫女,伯母對孫女也是疼愛的。」
賈母對這樣的回答顯然並不滿意:「你是不敢,可不是心裡沒有這樣想。」看著元春搖了搖頭:「你母親所行之事,我並沒有瞞著你。若是在別人家裡,只憑你的母親是王氏一條,你看人家會不會防著你,可還能把你父親院子裡的事兒交給你打理,還讓你與你伯母一起管著府里的事務?」
自是不能的。也是因此,元春剛才才說出不敢二字:家人如此寬容,她若是再說出自己無倚無靠的話,那可就太沒有良心了。
只是不敢,卻不是沒想過,這裡面的差別,賈母還是十分在意的:「還有你伯母那裡。她是一個繼夫人,為了你的親事,卻還是放下了自己的顏面,去張家給人家賠笑臉、問消息,就是你那母親自己在外頭,為了你這個女兒,她可能放下這樣的顏面?」
這個就更沒有可能了。以元春對自己母親的了解,那就是一個把臉面看得比天還高的。當日父親還是白身的時候,她的母親也是時時以榮國府的當家太太自居,等閒人也進不了她的眼裡。何況是給一個明顯與自己家裡的隙的人去賠笑臉!
可是伯母卻是做到了。如果不是真心疼愛自己,別人來不來求娶與她一個做伯母的有什麼相干,又不是邢夫人的女兒。只帶著她出門交際,也足夠讓人贊一聲善待子侄了。
想明白裡面關竅的元春再坐不住,已經跪到了賈母面前:「祖母,是元春想差了,還請祖母原諒。至於元春外家的人,他們,他們再來的話,元春也不見了。」
聽到元春最後來句話,賈母才算是有些放下心來。可是該讓元春知道的道理,她要今日與她講個明白。於是也不叫元春起為,賈母道:「你能想明白也好。原來我也與你說過,你那外家是無利不起早的。如今她們親近你,也不是說沒有一點惦記你的情分在。可是內里可是還有別的隱情。」
見元春又是不解,賈母接著道:「你道我與你伯母為何這樣著緊地給你相看人家?不過是宮裡傳出了將要選秀的意思。」
選秀?元春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才不可置信地張大了雙眼:「祖母?!」
賈母點了點頭:「你兩位舅舅家裡的女孩都不大,一個王熙鳳也與你差著兩歲,正好夠不到選秀的年紀。這不人家就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這是想著先把你的心攏住了,再由著你與家裡在分說想進宮呢!可是我賈家的女兒,什麼時候輪到那王家做主了?還是要去給王家的富貴當墊腳石!」
拉了元春起身,安頓著她坐下,賈母問道:「今日祖母也問問你,你可願意進宮裡服侍人?」
元春還是頭一次把自己與那皇宮聯繫起來,可是宮裡嬤嬤幾年的功夫不是白費的,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老太太剛才說的那句「服侍人」。可不是服侍人嗎?她的父親不過是六品的官,她是沒有資格參加大選的。再說就算是參加大選又如何,當今已經快到天命之年,比自己的父親還大上許多。幾位皇子也都有了正妃。就是沒有正妃,自己是大伯的親女還有絲希望,可是父親的官職,元春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母親為何要做那許多事。
不甘心呀。一樣的國公府公子,可是一個可以襲爵,一個卻只能做個六品的小官,將來還要分出府去,連府里的名頭都不能用,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形勢比人強,這一點通透,正是元春比她母親強的地方:「祖母,孫女不說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可也從來只有人服侍孫女,孫女是從來沒有服侍過人的。嬤嬤們也說了,這宮裡比起外頭來更是處處兇險,孫女怕是沒有那個福氣。」
「好!」不管此時元春說得是不是口不應心,只要她知道自己進宮並不能帶來什麼潑天富貴,賈母就要給她贊上這一句好:「有志氣。不愧是我國公府里出來的女孩。就是要這樣,咱們能一身正紅,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地做正妻,又何必向人低頭,委屈自己做小伏低!」
哪個女孩心裡沒有一個新娘夢,沒憧憬過自己身穿大紅嫁衣得遇良人的那一天呢?元春也不例外,更是被賈母描繪出來的場景蠱惑了:「可是若是旨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