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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嘴裡嫌棄,可這內里的拳拳慈父之心,也讓人為之動容。聖人嘆道:「你這口內嫌棄,卻不遺餘力地為他鋪路。可見真是將他當成債主待呢。」
代善也跟著回道:「聖人只是笑臣。可是聖人之愛太子,與臣又有何區別?朝里多少人因張道士一事彈賅太子,聖人還不是留中不發。」
太子神情有些激動地看了看自己的父皇,發現人家只是撇了自己一眼:「這個也是我的債。」
代善笑道:「就算是債主,也有催帳與不催帳之分,破家不破家之別。如太子與臣那蠢兒子這樣的,不催帳,不逼迫,已經是大近人情了。」
聖人就不再說話,只看了太子一眼,又將頭轉向賈赦所在的殿角。太子正要上前向著聖人表一下忠心,卻見代善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腳下一頓,心思莫明地跟著看向殿角之處。
只見那賈赦一時歪頭想想,落下幾個字。一時撓下頭,再落下幾個字。總是沒有一氣把那些字全寫完的時候。太子此時就與人有了些同病相憐起來,家裡都有一個以貶低自己兒子為樂的老子,是該自娛自樂還是心塞?
當今還能與代善說些閒話,內里也多有涉京營之事。太子在旁留心聽了,才發現這榮國公所言雖然不多,可是對人心之掌控、部將之熟悉,竟是無人能出其右。一面感嘆盛名之下無虛士,一面還偷眼看那賈赦寫文。
已經快至午膳時分,賈赦才算是把一篇策論交到了當今手裡。當今先看那字,竟也是館閣體。對著賈代善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的喜好,怎麼你家的孩子竟還習這館閣體?」
代善回道:「為臣子的,就算是知道君上的喜好,也不該將之公於眾人,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是逾越。」
聖人只好說了一聲「你呀」,再接著看賈赦之文。也不知道是賈赦的文讓聖人心喜還是怎麼的,一篇文看下來竟是笑意滿滿。他也不做評價,只把那文章遞給太子。
太子接過後也是先看字,只見筋骨均稱,下筆有力,顯然是下功夫練過的。先贊了聲「好字」。賈代善在旁解說道:「這小子是先母帶大的。先母出身書香之家,對子弟讀書最是重視。這小子雖然讀書不成,可是字上還是被逼著下過功夫的。」
再看內容。因聖人只說了「六出祁山,為將者何」八字,這賈赦生怕自己論述不周,竟是站在了魏、蜀兩國之將立場上都論述了一個遍。最後竟還評論了一下諸葛,言他不顧蜀地連年征戰,民怨沸騰、國力衰微,有意氣用事之嫌。加之識人不明,已經失了初投劉備之時的謀劃之能。
太子再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才向著聖人道:「論得也算周全。」
聖人撇嘴道:「此話只在這殿內說罷。他這是沒見過別人的策論如何寫,才如此大膽地評古論今。若是真讓那些考官見了,能給他定個中平已經是看在代善的面子上了。」
賈赦那臉上就有些不好看。太子更覺有趣,此人也不過比自己小上幾歲,竟然還如此七情上面,可見原來在家裡竟是全無心機的。也只有那些家裡嬌寵長大的人,才能養成這樣的性子吧。
代善自己看著賈赦笑道:「這回可是知道自己的輕重了吧。還想著不去京營。就你這樣,也只配去與那些糙漢們廝殺。」
聖人一笑:「朕知道他將來是要為將的,不是以筆墨論英雄的人。你不必提醒。」
賈赦的臉色就轉得好看了些。只是慮著此處是宮中,不好多說。聖人看出他的意思,直接問道:「你可是對朕的話不大服氣?」
賈赦忙躬身道:「臣不敢。只是以臣想來,眾人皆說諸葛一生唯謹慎,可是這六出祁山,真談不上謹慎之語。」
太子搖頭道:「窮兵黷武,非民之福。」
賈赦已經愣愣地來了一句:「四野不服,虎視眈眈,也終至民不聊生。」
當今看稀奇一樣看了賈赦一眼,又看看一言不發的賈代善,也選擇了沉默。太子見此,又道:「國富民強,自然四夷臣服。」
賈赦搖頭:「再強壯的羊,又怎麼敵得過惡狼。自是要有牧人在旁守護。」
太子再無言。當今對代善道:「這樣的兒子,你還覺得蠢?」
代善冷哼一聲:「哼,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與誰說話,竟然還敢站直了回太子的話?」
一句話已經成功地讓賈赦跪了下去。當今被他們父子的表演給氣樂了:「原來你不是覺得你兒子說得不對,只是覺得他不該與太子平等論策是不是?」
賈代善點頭應是:「是。太子是君,他只是個臣子。向太子進言,為諫。當有臣子進諫的態度,只能徐徐而圖,不能逼迫君上認同自己的觀點。」
好吧,你們父子都是牛人。當今笑看太子道:「這回知道賈家人的脾氣了吧?」
太子也不以為忤地道:「進退之度上,怕是世子還要磨上一磨。」聖人也就一笑。
邊上戴權道:「聖人,已經是午膳的時候了。今日還留榮國公用膳嗎?」
當今笑道:「自是要留的。恩侯也一起用了。」賈赦已經激動地跪下謝恩。當今本要說上兩句,見代善堅持,知他是在馴化賈赦對皇權的敬畏,心裡感他用心良苦,也不多提。只問:「你們家裡什麼時候出孝?你是不是也養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