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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晚飯時分。剛在榻上歪了一會兒的秦可卿,為了不在別人跟前露了馬腳,只好打起精神去尤氏跟前立規矩。可是點起跟著的人,她才發現竟然少了一個:「張才家的哪兒去了?」秦可卿柔聲問那幾個婆子。
婆子們面面相覷,紛紛搖頭道:「奶奶讓我們回家重新收拾了再回來服侍,可是張才家的一直都沒回來。想是家裡有事耽擱了?」
瑞珠已經不耐煩:「都是奶奶平日裡太寬了,縱得你們越發沒有成算起來。這個時候還不回來服侍,還等人請不成?」
秦可卿搖頭對瑞珠柔聲道:「讓人去她家看看,若是真的有事也回來說一聲就是。咱們先走吧,不能讓大奶奶等著。」
瑞珠一邊扶了秦可卿,一邊對另一個婆子吩咐道:「陳力家的去看看吧。寶珠在這兒等著消息,有了准信再來回奶奶。咱們院子裡的這些奶奶們也該整治整治了,總仗著奶奶好性兒,越發沒個王法了。」
看得出來,瑞珠就是秦可卿身邊的掌事大丫頭,又因原主一向性子平和,所以她的氣勢倒是不小,說出來的話,那些婆子一聲也不敢駁回。就是寶珠也聽話地等在院子裡。
「不過是個婆子,好用呢多吩咐她兩回,不好用只不理她就是了,你和她生什麼氣。」秦可卿見瑞珠的小臉一直氣呼呼的,有意逗她。那個張才家的,怕是回不來了,與一個死人生氣,並不值得。
瑞珠並不知道秦可卿已經把那婆子當成了死人,仍覺得那婆子可惡:「本來讓她們跟著奶奶,已經是天大的體面。咱們院子裡活又輕省,奶奶又時時有賞賜。可是這起子沒良心的,得空還得偷一偷懶。」
秦可卿也就由著她自己在那裡嘮叨,側頭看景致之時,眼角掃過跟著的婆子們,發現這些人都低垂了腦袋,也不知道是因瑞珠的話自愧,還是藉此掩蓋自己的不滿。
「大奶奶來了。」剛進了尤氏所居正房,守在廊上的賈珍姬妾們已經搶著打起了帘子:「我們奶奶剛才還念叨,怎麼今天大奶奶來得遲了。」
秦可卿只是對那說話的笑笑,並不答言。她與尤氏都是正妻,也該站在同一立場才是,現在若是與這姬妾說笑,讓尤氏聽了心裡怕是不自在。好在賈珍人雖然好色,可是這些姬妾們在尤氏面前還算規矩,並不多言,只目送了秦可卿搖搖擺擺地進了正房。
「快起來吧,不過是咱們娘們兩個,還講什麼虛禮。」待秦可卿行下禮去,上首坐著的尤氏已經叫她起來。不過秦可卿還是按著原主的習慣,將這禮行得瓷實了,才笑著直起身子:「禮不可廢,不過是給奶奶行個禮,還能累著了我不成。」
尤氏也是一樂:「你總是有理。快坐吧,又是走著來的?這樣熱的天,還是讓他們抬了你過來才好。沒得走一身的汗。」
眼前的婦人,也不過比自己大上八九歲的年紀,說出來的話卻盡力裝出一幅長輩慈祥的樣子,讓秦可卿不由得一笑:「現在太陽已經下去了,自己走著還能借些子風。若是讓他們抬著,四面都遮上了,更是悶熱。」
尤氏聽了也就點頭,婆媳再說些別的閒話。已經有那個叫偕鸞的上來問道:「回奶奶,晚飯已經得了,現在擺不擺?」
尤氏就看向秦可卿:「也是時候了,現在讓他們擺上吧。」
這屋子裡尤氏才是女主人,秦可卿是做人媳婦的,自是婆婆說什麼都只回一個好字。尤氏知她素來平和孝順,有此一問也只是閒話的意思。因向那偕鸞點了點頭:「擺飯罷。」
正要用飯,就見寶珠顏色不成顏色地過來,進屋見主子要用飯,這丫頭還勉強收斂了一下,可是明眼人誰看不出她這是碰到什麼事兒了。沒等秦可卿發問,尤氏已經問道:「這丫頭是怎麼了,剛才沒見你同你們奶奶一起過來我還納悶,怎麼是嚇著 的樣方?」
秦可卿也就一臉不解地看向寶珠,嘴裡卻向尤氏解釋道:「剛才我來奶奶這裡,發現張才家的不見,讓這丫頭等著看是怎麼回事。敢是她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也該等我回去再說,不該擾了奶奶用飯。」
寶珠嘴張了兩下,還是沒說出自己究竟為何變顏變色。尤氏也就不在意,想著這畢竟是秦可卿房中之事,自己這個繼婆婆也不好多嘴,還是讓她自己回去處理。
誰知飯還沒端起來,院子裡已經哭聲一片。秦可卿正要服侍尤氏用飯,看向門口的偕鸞:「是誰這麼不懂規矩,奶奶慈和,你們也該替奶奶分些憂。」
偕鸞得了這一聲,巴不得近前兒看個熱鬧,挑簾就出去。不想沒一會兒,她又轉了回來,看向已經無心用飯的尤氏:「回奶奶,是張才與他兒子在院子裡哭呢。」眼睛卻望向了秦可卿,誰都知道那張才家的秦可卿面前有些體面,別的話並不好說。
寶珠見此事已經掩不住,只好上前道:「回奶奶,張才家的,張才家的,她死了。」
秦可卿手裡的筷子就嘩啦一聲掉在了桌子上:「胡說,她下午不是還回家去換衣裳,好好地怎麼說沒就沒了?」
寶珠眼裡就有了淚,人也跪了下來:「剛才奶奶讓人去張才家裡找人,誰知道去了一問才知道,因張才父子都當差,所以誰也不知道張才家的下午回沒回家,若是回了家又是什麼時候走的。大家覺得不好,就開始四處地找。誰知,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