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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寶釵離家時,薛姨媽再囑咐她回宮後能關照賈元春些,就關照一下,畢竟是親戚一場的時候,寶釵面無表情地答道:「以前我這位元春姐姐是如何關照我的,難道媽已經忘記了?還是在媽的心裡,元春姐姐竟比我這個女兒還親近?」
薛姨媽儘管覺得自己女兒說得太過絕情,可是賈元春行事太過陰狠,也讓她說不出更多的求情之詞,只好在心裡嘆息一下女大不由娘。
這一年已經是寶釵的及笈之年,寶釵不能不回想起自己上一世那笑話一樣的及笈禮。那是賈母給自己做臉嗎?分明是打臉好不好?所以在收到了黛玉托淑妃給她的簪子之時,寶釵落淚了:誰真心,誰假意,哪兒那麼難分清?
淑妃看著寶釵真情流露,一面感慨一面好笑:「怎麼竟是個眼皮子淺的?你就管著我的私庫,多少好東西沒有見過,何況平日也沒少了你的東西,竟為了這樣一個紅寶石的簪子掉起淚來。」
寶釵也知道這宮裡不能見淚,一面拭了面,一面賠罪道:「是奴婢一時有感而發,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見諒。」
淑妃不在意地笑道:「這也值得說說。只是你與林家的姐兒好,我看著高興還來不及呢。說來也是你們的緣份,說不得日後在這宮裡見面的時候還有呢。」
寶釵就是一愣,她不覺得林如海能捨得唯一的女兒進宮,而黛玉雖然身份不差,只是喪母一條,宮裡也是忌諱的。電光火石之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眼睛一時瞪得圓圓的:「娘娘是說?」
淑妃笑著點了點頭:「此事現在還在相看,還不可與外人說。」
寶釵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那可得恭喜娘娘了。表少爺本就是有大出息的人,再有了林大人教導,將來定是前程不可限量。」
淑妃打趣她道:「說起別人的事兒來就這樣高興,你比林家的姐兒還大著幾歲呢。倒是進宮給耽誤了。」
寶釵忙道:「奴婢得天之幸,才能服侍娘娘,又得娘娘信重,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再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奴婢的家是個什麼樣子,娘娘有什麼不清楚的,哪兒能和林妹妹比。」
淑妃喜她知道自己的本份,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能進得了宮,自然是家世清白的,裳梨宮出去的人,還比誰差了不成?自然會有你的出身。」
邊上的人都紛紛給寶釵道喜,寶釵只淡淡笑了,由著眾人打趣——宮女二十五歲方可離宮,女官們若是得了主子的青眼,成了主子的左右手,就是一輩子不得出宮也是有的。她今年不過十五歲,至少還有十年的光陰要在這宮裡渡過,那時就是淑妃再給自己恩典又能如何?將來她除了給人做填房,也不過是給人做個教宮規的嬤嬤。
不由地想起那人曾對黛玉說過,出了宮給黛玉的孩子做嬤嬤之事,對著淑妃笑道:「奴婢的出路是早就有了。原就與林妹妹說好了,將來出了宮,就去給林妹妹的孩子做個教養嬤嬤。」
淑妃大樂:「兩個不知羞的。才多大的人,就把這十幾年後的事兒先想下了。」自此倒把寶釵之事放在了心上。
出了正月沒有幾日,宮外果然傳來了好消息,唐林兩家聯姻事成。就是不知道,一心想著撮合雙玉之事的賈母,會做何想了。只是當今為彰林如海之功,親自下了賜婚旨意,算是錦上添花。那賈母就有再多的不滿,也得自己放在心中,發作不得。
想著賈母受癟,寶釵壞心眼地樂了一陣,就接了淑妃讓她給黛玉送賞的差事。姐妹二人經年不見,寶釵除了恭喜了黛玉之外,也向她打聽了賈家對這門親事的態度。
黛玉的小臉就有些鬱悶之氣:「老太太剛聽說父親找人合八字之時,還讓二舅舅上門來找過父親。說什麼母親在時,曾有過兩家結親之意。只是這麼些年,也沒見提起,偏要開始合了八字又提出來。虧得唐家不計較,不然可還有我的活路?」
寶釵只好安慰道:「誰讓你家世又好,生得又好,可不就讓人惦記著了?不過是親戚,你太太又去得早,能有多少情分?好就多處處,不好就遠著些罷了。」悄聲向黛玉道:「你只看我們家就是了,能離那府遠些就遠些。」
黛玉道:「你們不過是與他們家二太太是親眷,我家如何能比?只不過這次父親也氣得狠了,過年時只坐了一下就回來了。也不想想,我與父親剛進京時,因為父親一時沒有得職,那府里何曾理過我們。」
寶釵只覺得這一世賈家狐狸尾巴露出來得太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使賈元春不得封妃之故,只好言又勸慰了黛玉一番,直到她解了心結,才回宮復命。
喜事總是連著喜事,這邊兩家剛剛放定,那邊唐家少爺就中了進士,算得上雙喜臨門,還讓黛玉得了旺夫之兆。淑妃更是覺得娘家復興有望,日日喜笑不斷。
淑妃高興,裳梨宮眾人也就歡喜,日子過得越發平和。加上淑妃就算是心中自有丘壑,卻是面上不顯的,在這深宮之中,保得裳梨宮眾人平安,越使得上下齊心,外人水潑不進了。
也只是裳梨宮裡平靜罷了,外面的風雨,還是沒有停歇之時。先是當今仍准了宮妃省親,說是以解宮妃父母思念兒女之意。一時宮中有位份的宮妃人人思動,只皇后娘娘與淑妃向當今稟明,不參與省親之事。
寶釵不由得心中佩服淑妃心胸——在這樣人人爭先,各各賽勝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頭腦清醒,殊為不易。何況人家淑妃理由找得也好,自己的父兄皆已不在,一個侄子不過剛中了進士,不欲因自己之故,徒增寡嫂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