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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賈環看不過,對她道:「榮國府已經被抄了,現在在牢里,能有乾淨的被褥就得念佛,能吃得飽就是菩薩保佑了。」
趙姨娘馬上就問:「你不是說老爺在裡面沒吃什麼苦嗎?」
完了,說漏嘴了。賈環一點也不心虛地說:「又沒有上刑,也沒有打罵,當然不算是吃苦頭。」
對於這個越來越有主意的兒子,趙姨娘也不能再和在榮國府時一樣,聽不慣就給他一下子。她清楚地知道,要不是賈環早早地讓自己家人贖身,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讓人能發賣到什麼地方去了。象現在這樣一家團聚、不愁吃穿的日子,是想也不用想。
可是讓她不管賈政,她也做不到,只好把手頭的東西收拾好,就逼著賈環去牢里探視。賈環讓她嘮叨的沒法,只好在自己出了刑部大牢四天之後,再次來到這裡。因為李侍郎已經提前與牢里打過招呼,牢子們倒是沒有為難賈環,讓他自己去原來的牢房找人。
「老爺?」從光線明亮的外頭,進了陰暗的牢房,賈環一時看不出一大群蓬頭垢面的人里,哪個才是賈政,只好在外頭喊了一聲。
「環兒?」裡面有人不確定地問了一聲,又快速地推拉開擋路的人,走到牢房的粗木欄杆前:「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是來接我出去的嗎?那寶玉呢?大人們可說寶玉是不是也一起走?」
賈環先是對著賈政行了個禮,才道:「出了牢房,我去了姥姥家裡。家裡人惦記著老爺,讓我給老爺送點東西來,還有些吃的。」說著就將那些東西遞了進去。
雖然賈環說出的是姥姥這種上不得台面的稱呼,賈政還是懂了他去的究竟是哪一家。可能也是想起自己在抄家那日是如何對待趙姨娘的,自己面上也有些訕訕,可是到底還是接過賈環遞過來的東西,還抱得緊緊地不肯鬆手。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了一會兒,賈政忍不住向賈環打聽的消息。可是賈環所知不多,也就無法回答賈政諸如可有人出面為榮國府求情、什麼時候才能對他們進行判決等問題。按說這才正常,畢竟原來榮國府尚在的時候,並沒有人帶著賈環出去交際,他也不認識榮國府那些交好的人家。
可是賈政並不是善於自我反省的人,反而對賈環很是責備了一番。賈環直接無語,只在那裡木著一張臉,隨他說個痛快,然後道:「老爺且安心在這裡呆著,等有了消息我再來看老爺。對了,老爺可還有什麼吩咐?」
正說得激動的賈政,生生被賈環打斷了話頭,臉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現在賈環已經不在牢中,他唯有指望這個庶子能奔走一二,只好把原本與榮國府交好的人家一一說給賈環,讓他上門向人求助。自始至終,也沒問問趙家對趙姨娘被發賣有什麼反應,更沒問賈環可有找到趙姨娘。
回到家中,趙姨娘自然是關心了再關心,賈環只說一切還好。聽賈環說了賈政讓他打聽之事,更是催著賈環明日就去。賈環心中為趙姨娘不值,忍不住問道:「老爺一句也沒問娘,更沒問我在這裡何以為生,姨娘竟一點也不傷心?」
趙姨娘就點了點賈環的頭:「瞎說些什麼。我是哪個牌名上的人,值得老爺惦記著。你只好生辦了老爺交待你的事兒是正經。」
賈環這才知道,這個時代的夫權意識、主僕意識是多麼頑固。看著已經從榮國府脫身的趙姨娘,一點沒有自己已經與賈政沒有關係的自覺,賈環頭疼不已。
「娘想沒想過,老爺最好的結果,也是削職為民,再做不得官。家產又被抄了,到那時大家可怎麼活?」賈環試探著問。
趙姨娘不由道:「當日你不是還用我的私房置了些地?有那些地,我們四口人也盡夠了。」
四口人,是了,賈環忘記趙姨娘還有探春那個閨女:「娘算少了吧?到時怎麼能只是四口人?不是還有太太、寶玉、大嫂子和蘭兒,對了還有寶姐姐,她不是與寶玉已經成親了?再加上我們,這可是九口人了。當日姨娘置的那點地,可不夠這麼些人嚼用的。」
趙姨娘就讓賈環說得一呆,賈環還不肯罷休,接著道:「到了那時,太太自然還是要管家的,娘還要給太太立規矩不成?再說老爺是個看重嫡庶的,到時要是讓姨娘將這點子東西交出來,再分的話恐怕就沒有我的份了吧?」
聽說自己還要再給王夫人立規矩,趙姨娘眼睛瞪得老大:「休想。這可是我自己的地方,憑什麼讓那個老太婆到這裡來搓磨我?就是老爺也不能不講理。」
賈環道:「老爺講的理,恐怕和娘講的理不一樣。等太太他們來了之後,我也叫不得娘了,只怕還得和以前一樣叫姨娘呢。」
趙姨娘跟了賈政也有十多年了,如何不知道賈政迂腐的作派。賈環所說的,都是賈政能幹得出來的。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老子贖回來,一家不至分離,而賈環也再不用偷偷地喊娘。就算是吃用的東西不如原來在榮國府,可是她卻覺得這日子比原來在榮國府時還舒心些。
可是要是老爺來了,就得帶著那麼老些人過來,她的舒心日子必將一去不返,而賈環,也將再次處處淪為賈寶玉的陪襯。還有就是她的爹娘,難道還得讓他們重新給那些人當牛做馬?當日她的環兒謀劃來謀划去,可不是為了讓那些人重新給她臉子看,重新不把她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