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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姐姐,我覺得你肯定能分到貴人們的宮裡。」說話的,是挨著寶釵住的秋蘭,一個京中小戶家的姑娘,因為家裡兄弟太多,又為她出不起嫁妝,就被送進宮來了。
「話可不能這樣說,」寶釵謹慎地搖了搖頭:「誰分到哪個宮裡,都在看貴人們的意思。」
秋蘭不同意地反駁道:「可是咱們這些人里,你長得又好,規矩覺得又快,肯定能入得了貴人的眼。」
要說後一條還能入得了貴人的眼,那第一條簡直就是寶釵的死穴:沒有哪個貴人,願意自己宮裡出現一個可能吸引了聖上眼光的宮女。寶釵也就不再理會秋蘭,只想著明日把粉塗得暗一些,妝化得平淡一些。
也是有了林如海所贈荷包打底,當日寶釵隱晦地與薛父提出過,意欲分到淑妃的宮裡。這個目標與薛父的目標並不一致,因為按薛父的想法,當今還算是敬重嫡妻,時常去皇后所居的坤寧宮,寶釵也應該去坤寧宮才是。
不過寶釵則說,那賈元春據說就在皇后跟前做女官,不說她會不會打壓自己,如果她時不時地讓自己做貢獻銀子,自己是給還是不給呢?倒不如淑妃宮裡,離元春遠不說,淑妃自己還有個兒子,誰知道將來是不是就能笑到最後。
薛父覺得寶釵所說有理,也就下了大力氣。在寶釵應選之前,已經說沒有大問題了。只是這宮中的變數何其多,豈是宮外一介皇商能夠控制得了的?萬一淑妃也不願意自己宮中宮女太過美貌,寶釵找誰哭去?
於是第二日分宮之前,秋蘭就發現,她那個面若銀盆、眼若水杏的寶釵姐姐,臉色發黃不說,眼裡也沒有什麼神采,整個人看上去比平日裡少了五六分的人才。
「姐姐早不病、晚不病,怎麼偏趕上分宮的時候病了。若是因為這個分到不好的地界,可要熬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寶釵忙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小心讓姑姑們聽到,秋蘭也就閉了嘴。只是那時不時看向寶釵的眼神里,全是擔心,讓寶釵已經冷下來的心,又有些發熱。可是這宮中之人,變數太多,寶釵也不敢相信,現在對自己十分關心的秋蘭,一年、兩年乃至五年十年之後,還能不能如此待自己。
不過是些小宮女,還不值得妃嬪們親自出面。來選人的,都是各宮的大太監或是大宮女,這也就給那些家裡有些門路之人,留下了操作的餘地。
太上皇的太妃們此次不選人,自然是從皇后宮中開始選起,聽著那大太監一個一個地點人,寶釵心內十分忐忑,生怕那太監眼神太好,發現了自己。好在有驚無險,皇后宮中挑了十個人,沒有寶釵。與其餘落選之人的不甘不同,寶釵心內有些竊喜,只是多年的教養,讓她已經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地步。
當今後宮並不算多,除了皇后外,高位妃嬪只有賢妃、淑妃和三位嬪,至下的婕妤七人、美人五人、才人五人是能夠自己來選人的,別的就只能由著內務府里分配了。坤寧宮選完人後,賢妃宮裡挑了六人,不知道是不想越過皇后,還是只需要這麼多人。
寶釵心裡越加忐忑,不知道淑妃會不會挑的人更少些,更不知道薛父打點的到不到位,還是只為了讓她安心。正想著,耳邊傳來:「薛寶釵」的唱名聲。低聲應是後,寶釵快步走到已經被叫出來的兩名宮女身邊,沒有被叫的宮女們,眼裡或是嫉妒或是羨慕地看著她們。
不一會兒,又有三名宮女與她們站到一起,挑人的太監再沒有叫別的人。看來各位妃子們都是知道進退的,沒有哪個人在如此小事上,挑戰皇后的神經。
那位來挑人的太監對著自己選出的人,說了一聲:「快些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跟著咱家走。」寶釵幾人就如被點了開關一樣,回了屋裡取自己的東西。
淑妃居於裳梨宮,此宮為何得名已不可考,只是宮室宏偉,花木依依,顯示著主人在宮中不可忽視的地位——有個已經十餘歲的三皇子,就算非嫡非長,也足夠淑妃在後宮裡穩如泰山了。跟著這樣的主子,就算是不易出彩,可是卻容易保住性命,這對宮女們來說已經是再好不過的去處。
「碧桃,這就是新挑上來的宮女。你看是現在就請娘娘見見,還是讓她們再學學咱們宮裡的規矩?」挑人的太監,對著一個大宮女打扮的宮女道。
那宮女鴨蛋臉板得一絲不動,圓杏眼微微立了起來:「海公公說的是什麼話,敢是把娘娘的規矩都忘記了?」
那叫海公公的連臉色都沒變一下,輕輕在自己臉上要了一下:「多謝謝姑姑提醒,小的還真是早起撞客著了。那姑姑看小的是把她們交給哪位姑姑好?」
碧桃姑姑只沉吟了一下,對著一個穿著略差些的宮女道:「紅梅,你先帶她們去昨天騰出來的住處,再帶著她們去把各自的東西都領了。讓她們好生梳洗了,下午等娘娘有了空再說。」
叫紅梅的宮女,聽一聲應一聲,等碧桃說完了,自己又重複了一回,沒有錯漏處才至寶釵她們道:「跟我來吧。」
寶釵一面隨眾應了,一面在心裡將幾人的對話都記了下來:那位海公公可能是裳梨宮的大太監,也可能是二等太監,可是顯然在淑妃面前不如碧桃得臉。也可能是碧桃要在新人面前立威,要不也不會如此不給他面子——若是平日沒有稱呼過名字,那位海公公肯定不會在她們這些新人面前自失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