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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珠本就知道寶玉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進屋來就覺得一定是王夫人做了什麼讓寶玉憤慨之事,才惹得他與王夫人起了衝突。現在聽了寶玉說出的理由,雖然覺得有些牽強了——元春那時是個女孩,寶玉卻是男子,不會存了送人入宮一說——可是也難保王夫人不因寶玉年幼,有將他籠絡之心。
就見賈珠已經站了起來:「當日之事,太太竟然一絲後悔之意都沒有,還想著讓這樣的事再在寶玉身上重演不成?寶玉,天已經不早了,回去歇著你的吧。你放心,你的東西你大嫂子自是會替你收拾。」
寶玉不放心地看了賈珠一眼,賈珠也知他擔心什麼,還有心對他笑笑:「你放心,我不會生氣。」
你是不生氣,可是王夫人生氣呀!想她一個做母親的,不過是說了小兒子幾句,就受了寶玉的摔打。好不容易盼著大兒子來了,不為她說話算了,還直接就放了小兒子走。是個人也忍不了不是。
寶玉剛出了屋子,就聽到王夫人在那裡大放悲聲:「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生出這樣幾個孽障來。一個個地都不把我放在眼裡。」
就聽見賈珠低低地說了一句:「太太是想著此事讓老太太、老爺都知道不成?」成功地讓王夫人收了哭嚎。在心裡給賈珠比了個大拇指,寶玉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梨香院就算是離榮慶堂遠,可是都在一個府里,又能有多遠?賈母第二日就知道王夫人與寶玉起了爭執,影影綽綽地還知道了她所說的關於寶玉有大造化的話。
賈母心裡也覺得寶玉能伴玉而生,是個有大造化的。可是這樣的話,經了元春一事後,在榮國府里都不許再提。現在王夫人這個做母親的居然不管孩子將來如何,紅口白牙地提了出來,賈母簡直不能忍。
她不想忍一個人,表現得很淡定,輕輕說一句二太太即是受了風寒,那就不必再來自己這裡請安了。又說李紈帶著的賈蘭還小,為免得過了病氣,讓李紈與賈蘭也不必再去給王夫人請安。
一下子王夫人身邊除了丫頭婆子,竟連一個親人都見不著,就算是想打聽一下老太太最後是不是同意寶玉回金陵都不能了。只好一個人在梨香院裡暗恨,再不就是搓磨一下趙姨娘母子了事。
為怕王夫人真的使什麼手段,與寶玉來一出母子連心,賈母不得不重新思考寶玉回金陵的必要性——在賈母看來,寶玉才能多大年紀,能分辨什麼是非?不過是與元春感情深厚,才對大造化幾個次從心裡牴觸。
可是王夫人又不同,她管理內宅多年,一向手段不缺。這一次發現寶玉不愛聽這大造化之語,說不得下次就改了說辭。一次兩次還好,有個三次四次,難保寶玉不上了她的當。
於是賈母將給寶玉收拾行禮之事交給李紈,再不說出什麼阻攔的話——寶玉這一走至少得有半年光景,隔的時間長、通信也不方便,王夫人的影響也就越發所剩無幾了。
等到薛姨媽一家子拖家帶口地來到榮國府里投帖之時,就發現此時的榮國府,已經不再是她姐姐信中所寫的光景。門子聽到她們是來拜王夫人的,也有人引著進門。可是那路怎麼看都不是去正房的路,一問才知道,王夫人此時已經住進了梨香院。
薛蟠本就不想來榮國府里居住,現在見到王夫人已經失勢,小聲對薛姨媽道:「媽,姨媽自己這裡都不暢快,怕是咱們不能再給姨媽添麻煩。」
就是薛寶釵再隨份從時,也覺得她哥哥所說有理,看著薛姨媽不說話,只等她的決斷。薛姨媽卻有些猶豫:「還是見了你姨媽再說吧。咱們兩家總是幾輩子的老親,若是他們老太太殷勤留客,也沒有咱們自己強要自住的理兒。」
可惜這只是薛姨媽的一廂情願。王夫人見了薛姨媽,倒是也哭了一鼻子,還說些自己的不如意處。沒等說完,已經有李紈帶著賈蘭過來拜見姨太太。
王夫人有心給李紈個沒臉——自賈母說她得了風寒,李紈母子每日只隨了賈珠在梨香院外磕頭,面都不照一個——卻怕在自己妹妹面前失了體統,讓妹妹覺得自己一個做婆婆的,連個兒媳婦都拿捏不住。
李紈與薛姨媽等人見了禮,才含笑問道:「太太可是現在就與姨太太一起去拜見老太太?」
府里來了客人,按說也該拜見一下賈母這個輩份最高的長輩。可是王夫人等於是被賈母變相禁足,自己如何敢輕易出了梨香院?
又不好當著薛姨媽說起,只好淡淡地看了李紈一眼:「你姨媽她們遠道而來,總得讓她們洗漱一下。」
李紈也知她的擔憂,更知她此舉是在試探賈母之意。可是自己已經得了賈珠耳提面命,此事不許自己多話,也只賠笑道:「太太說得自是正理。」別話一句不提。
這讓王夫人的試探,竟如打在了棉花地兒里一般,空落落地沒個實處。只好對李紈道:「你去老太太那裡看看,老太太可歇了沒有。別讓你姨媽一來,就讓老太太挑理。」
薛姨媽忙笑道:「就是老太太歇了,我們做小輩的等等也沒什麼。何必讓孩子來回地耽誤工夫。」
李紈見王夫人再無別話,招呼丫頭們上來服侍著王夫人並薛姨媽母女洗漱。那邊薛蟠倒是個難題——賈政與賈珠兩個都上了衙,寶玉自那日與王夫人鬧了一場,也不見王夫人的面了。王夫人一個做娘的,也沒有去給自己兒子賠小心的理兒,現在倒讓薛蟠沒個人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