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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的目光再次移向身旁的蕭遠山
恐怕論起對慕容博的仇恨,他的親生父親比他來,要高出十倍、百倍不止。
蕭峰彼時畢竟不過是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對於仇人,又能有什麼記憶?
若不是杏子林之變中被人揭破身世,他甚至不知自己竟是個遼人。
雖然短時間內接連遭逢巨變,使他心中充滿了憤懣鬱氣,但說到底,「恨」這一情感,在這些所有負面情緒之中,所占比例卻是最低的。
可蕭遠山呢?
這三十年間,他心中恐怕無時無刻不是充滿怨恨的。
對帶頭大哥的怨恨。
對宋國武林的怨恨。
對天道不公的怨恨。
對命運無常的怨恨。
恨!恨!恨!
此恨無窮無盡,無處排解,亦無法消除,只能任由其在心間日積月累,慢慢將自己整個扭曲,除了滿腔恨意,再不剩其他。
比起蕭峰,蕭遠山才是更需要手刃仇人以解恨意的那個。
蕭峰閉了閉眼睛。
「……爹。」他終究叫出了這個無數次在喉間吞了又吐的稱謂。「您想怎麼做?」
蕭遠山聞聲愣了愣。
他想怎麼做?
他……還能怎麼做?
蕭遠山目光如刀,冷冰冰看嚮慕容博:
「事到如今,除了手刃這陰險卑鄙的狗賊以慰你娘和叔伯們的在天之靈,為父想不到自己還能如何。」
他語氣冰冷,然而蕭峰尚未出聲作答,卻聽慕容博的聲音含笑響起,仿佛根本沒覺出蕭遠山話中透出的不容更改的決意一般
「蕭兄,何必將結論下得這麼早?在下還有一言,便請蕭兄聽過,再做……呃……」
話說到一半,只見慕容博嘴唇開開合合,卻再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眾人默默將目光移向宋青書剛從慕容博頸後收回的手指……
「聒噪。」
只聽這白衣少年人聲音清清冷冷,就像在談論一隻惱人的夏日鳴蟬一般,不帶絲毫在意地如此淡淡道。
眾人:「……」
不是。
他到底想說什麼?能讓他說完再點啞穴麼?
少俠你如此操作是否有些不太友好……_(:3∠)_
宋青書懶得理會眾人目光中的複雜含義。
「不是要殺麼?殺吧。」
他說著,將手中的慕容博向前一拋,直直扔向蕭遠山的方向。
蕭遠山此時還有些怔忪,忽見慕容博凌空飛來,心中一驚,下意識劈手就是一掌……
下一刻,便見慕容博被一掌拍飛出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在地上滾了幾滾,便再沒有了動靜……
蕭遠山:「……」
宋青書:「……」
眾人:「……」
這……
這就……死了?
玄慈方丈面色複雜。
他本欲阻上一阻即便慕容博辜負了他的信任,利用兩人間的友情做了一場算計,不僅害了蕭遠山一家和眾多宋國武林好手的性命,更陷他於不義。
但少林畢竟乃佛家之地,上天亦有好生之德,他身為少林方丈,又怎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在少林寺內、在自己面前丟了性命?
可誰能想到,事情到了最後竟會有如此展開,只教人想插手也插手不得……
玄慈方丈不由低低宣了句佛號。
而他這一聲佛號,驚起的,又哪只有身邊的一眾僧人?
「死了?」
蕭遠山怔怔看著慕容博委頓在地、再無一絲生息的屍體,失神半晌,忽地,他仰天長嘯一聲,隨後發瘋般哈哈大笑起來。
「死得好!死得好啊!」
蕭遠山似哭似笑,口中雖不斷發出暢快笑聲,臉上的表情卻猙獰非常。
就在蕭峰擔心他大悲大喜之下情緒失控,欲上前查看狀況時,卻見蕭遠山猛地止住了笑聲。
他轉過頭,目光灼灼看向人群中的玄慈方丈: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你了。」
此言一出,院內頓時一片譁然!
第107章
僧眾們早前雖聽了玄慈親口講述三十年前那段不甚光明的過往, 知道他在其中扮演的並不是個值得稱頌的角色。
但玄慈到底是他們少林的方丈, 是所有少林僧人心中最敬重的人之一,只因一段與他們無關的陳年舊事, 就要他們站在與玄慈對立的立場,放任蕭遠山對玄慈出手?
絕大部分僧人自認做不到。
「方丈師兄當年也是受了奸人蒙蔽, 誤以為有人要對少林、對大宋不利,方才做下那等決定。」
人群中,一個老僧嘆了口氣, 站出身來, 對蕭遠山道。
「若站在我等的立場, 方丈師兄此等作為,追究起來, 不過識人不清,行事莽撞罷了。」
可是,玄慈到底也因此害了十幾條人命,更陰差陽錯之間, 將一個原本對宋國心存善意、一心謀求遼宋兩國和平交好的遼國官員,逼成了滿心仇恨, 隱忍三十年不出只為復仇的活死人。
他虧欠了蕭遠山,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仇恨是無法勸解的。
尤其是殺妻之仇。
蕭遠山當年力扛二十一位宋國武林頂尖好手,只憑一人之力,便能將他們斬殺個七丨七丨八丨八,若他當日想將所有人殺個乾淨,而後轉頭回去遼國, 勸服遼王舉兵南下,以他的身手和當時的官職,只怕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