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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宋遠橋和張三丰都早摸透了他的性子,知他看似面冷,實則內里卻是再溫和知禮不過,只要不觸及他的忌諱壞了他心中的規矩,青書其實便是連句冷語都不會主動對人說。
奈何他周身氣勢委實太盛,縱使再如何眉目如畫俊逸非凡,只需一個冷眼淡淡掃來,便是宋遠橋這當爹的毫無防備之下都要心中一緊,更莫說那些遠不及他的三代弟子。
宋遠橋為此已是操碎了心。
即便身為武當三代首徒,須得令師弟們真心信服,身上有那麼一兩分氣度必不可少,可氣度盛到青書這樣的地步,也未免有些過猶不及。
看著對面垂首飲茶,分明多餘的動作一個也沒有,只是簡單地捧著茶杯啜飲而已,卻時刻都給人一種飄逸出塵不似凡人,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羽化登仙而去之感的宋青書,宋遠橋只覺得頭更疼了。
索性錯開眼不再去看。
「青書,你自幼便為我武當三代弟子之首,想來我與你太師父對你抱了怎樣的期望你也早應有所覺察。」
「你對此從未表現出不願或是排斥,因而我們也便認為,你已是默認了此事,我說這話,對也不對?」
宋青書眉收目斂,卻是沒有出言否認。
宋遠橋不由悄悄鬆了口氣。
「既如此,」他呷了口茶水,語氣不自覺稍稍轉緩,「你也該學著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掌教真人了。」
「門內有大喜事發生事前要如何安排?席面從哪裡預定?弟子們當日如何輪值?事前門內從何時開始,又採用何種規格的裝點?……」
「這些,都是你需要去考慮的。」
「如此麻煩?」宋遠橋口乾舌燥說了一堆,最後卻只換來了宋青書輕飄飄一句反問。
宋大俠一時險些抑制不住體內翻湧奔騰的洪荒之力。
「這叫什麼麻煩?」他瞪眼,「你太師父這壽宴還是只同我門內眾弟子同喜同樂,尚未發函廣邀武林同道。」
規模已經算是很小了!
若真有朝一日武當發帖廣邀天下英雄,到時便把這小子抓來讓他好好看看,什麼才叫真的麻煩!
宋遠橋內心暗哼。
宋青書並不答話。
宋遠橋已習慣了他這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絕不多說一句的性子,邊嘆息著回想十年前那個會軟聲叫自己爹爹的小青書如何惹人愛,邊沒好氣地又瞪了眼前油鹽不進的「頑石」一眼:
「總之這是你太師父閉關前便決定好的。你精心些,好好將差事辦了。」
莫要怕了麻煩,又將事情全部推給其他弟子,自己卻甩手不管!
宋青書「是」的一聲應了。
只是那語氣要多低落便有多低落,直聽得宋遠橋又感到胸中洪荒之力有些澎湃。
「罷了。你走吧,近些日子便不必再來找我了。」
——死心吧,為父這次絕不會出面襄助於你。
宋青書於是便乖乖走了。
他也非有意敷衍宋遠橋,只是最近他忙於整理核對接下來自己將用到的丹藥煉製時所需的藥材清單,對安排壽宴流程這樣的俗事,當真不願多管。
當下也不急著回去,而是轉道普通弟子院落,在滿院少年驚恐的注視下,拎了兩個人出來。
「宋宋宋宋師兄……」
其中一個身形有些微胖,穿著寶藍色道袍的少年,苦著一張臉被宋青書提在手裡,聲音聽著都有些發顫:
「有話您好好說,怎地一上來就拎人?這下弟弟我面子裡子可都丟盡了!」
——明明話音還在顫抖,但說出的內容卻毫不客氣。
且他語氣間還帶了幾分親近熟稔,聽著倒不像懼怕宋青書,反倒似乎與他交情不錯。
另一個瘦高少年反應就比這微胖少年從容多了。
「宋師兄可是又要抓弟弟們去干苦力?先說好,若再像上次一樣,事後只拿陪餵招三日便打發了我們,師弟我和余師兄可是死也不乾的。」
這人轉著眼珠,一臉精明戲謔。
宋青書理也不理二人。
一路拎著人回了院子,他逕自回屋換了身衣服出來,便見那兩人已半點也不見外地翻出了紫砂壺粗瓷杯,自己給自己泡好了茶,笑眯眯一人捧了一杯坐在院子裡等他。
宋青書便過去在兩人中間坐下。
「太師父下月百歲誕辰,不外延賓客,便只在我武當門內自己擺席,給你二人兩天時間,將章程制好給我。」
全無贅言,張口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自己的要求交代清楚,宋青書自袖中摸出一布制小袋,隨意扔在桌上。
兩個少年頓時雙眼放光,緊盯住那小布袋不放——
「嚯,這怎麼好意思!青書師兄你有事儘管吩咐,還提什麼報酬!」
「就是,師兄也太見外了些,你我兄弟誰和誰!師兄的事情,我們焉有不幫之理?」
兩個人嘴裡邊不要錢似的撒著好話,邊同時伸手,向桌上那小布袋抓去。
宋青書極有先見之明地起身避開了此處。
果然,片刻之後,那「兄弟倆」便你來我往在桌旁拆起了招來,邊拆還邊口中各自指責著對方如何不守信用不念同門,簡直其心可誅!
宋青書眼中閃過絲極淡的笑意。
「兩日後,我要看到章程。」
最後重申了一句,他也不再管那「打」得正歡的二人,轉身便又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