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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選擇縱身跳下山崖,與妻子同往……
足可見他對蕭峰生母感情之深厚。
他對妻子愛得越深,對害得他妻子無辜喪命的這群人尤其是身為領頭之人的「帶頭大哥」玄慈,就恨得越深。
這樣的仇恨要怎麼才能化解?
佛門中人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贊成隨意取他人性命,亦不贊成人心被諸如仇恨、怨憤之類的負面情緒左右,但話說得輕巧,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誰有資格替他人做下決定?
那出聲的老僧是個明白人。
即便再想居中調和,卻也知蕭遠山如今的狀況,恐怕什麼開解什麼勸說也聽不下去。
可他又不能不站出來。
因為他更知道,除自己之外的其他師兄弟們,不是如玄淨師弟那樣性子急躁,就是如玄難師兄那樣不善言辭,無論哪個先他一步出聲,恐怕都只會激化蕭遠山與玄慈之間的矛盾,使形勢變得更糟。
法號玄明的老僧暗嘆一聲,見蕭遠山因自己適才的發言而轉頭死死瞪向自己,一雙因憤怒而充血發紅的眼睛如同暴怒中的野獸,仿佛欲將人撕碎吞噬……
玄明到底將心中暗嘆著的那口氣當真長嘆了出聲。
「蕭施主,」他懇切道,「老衲此番言論在施主聽來,或許只是在為玄慈師兄開脫,但若理智看待整件事,施主恐怕也知老衲所言乃為事實。」
「玄慈師兄的確有錯,雖與慕容施主相比,他的錯處顯得有情可原,但對蕭施主而言,卻的確是因他之故,才害得施主失去妻兒同伴,這點老衲不會否認。」
「但……終究冤有頭債有主,如今慕容施主既已被蕭施主你手刃,真相亦大白於天下,施主之仇能否就算已是報了大半?」
至於剩下的……
玄明看了始終面色平靜的玄慈一眼,心中再次重重嘆息。
「玄慈師兄之過,我少林亦不過分偏袒,只盼蕭施主看在師兄亦是受人矇騙的份上,予他幾分寬容……」
玄明說著,雙手合十,對蕭遠山躬身一禮。
這老和尚很是明事理,話說得也中肯,至少宋青書對他觀感並不算差。
但他為玄慈開脫的姿態也實在擺得太明顯,就算他的話句句在理,可是仇來恨去的事,哪有道理可言?
若所有仇恨都能被語言化解,那這世上也就不存在報仇雪恨一說了。
宋青書暗暗搖頭。
就算是身為無關者的他也覺得這事不能輕易了結,何況身為當事者的蕭遠山?
果然,宋青書心裡剛這麼一想,就聽另一邊的蕭遠山聲音低啞,嘿嘿冷笑了兩聲,道:
「不愧是少林高僧,這道理說了一套又一套,蕭某自愧不如。」
不給玄明辯解的機會,蕭遠山的聲音接連響起,語氣冷如寒風,直颳得人耳廓生疼:
「可惜,蕭某對你這師兄的苦衷也好當日是何種心情也罷,都沒有半分興趣,對大師口中的道理,用你們宋人的話講,蕭某一介蠻夷武夫,粗鄙不堪,也實在無法領略。」
「蕭某這等粗人,只知一個道理。」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蕭遠山咧開嘴角,在少林眾僧驚怒交加的目光中,露出一個冷酷又肆意的笑容:
「大師盼我對你師兄寬容?那大師可否告知,當年在雁門關外,對我手無寸鐵、只為婦孺的妻子孩兒,你這師兄與他那些同夥,又可曾有過半分寬容?」
「…………」玄明不說話了。
他實在也無話可說。
當日之事確實是個天大的誤會。
可即便是誤會,傷害也已造成,玄慈的過錯也已犯下,豈是用一句「不知者不怪」就能輕易開脫去的?
他心中念頭百轉,卻忽聽一聲佛號,抬眼看去,便見玄慈已越眾而出,站在了蕭遠山面前……
「師兄!」
「玄明師弟,退下吧。」
玄慈轉臉,對他搖頭。
「此事……我合該給蕭施主一個交代。」
「可是……」玄明還想再辯,卻被玄慈肅聲打斷:
「師弟!莫要因我一人,壞了整個少林的名聲!我少林弟子犯錯,同樣有清規戒律處置,並不因為我是少林方丈,便能因此免俗。師弟還需謹記在心。」
「……是。受師兄教。」玄明看著師兄一臉正色,心底暗暗嘆息一聲,終究垂下頭來,退回了人群之中。
玄慈喝退了玄明,又揮手止住其他欲要出聲的弟子,這才轉回頭來,視線迎向對面的蕭遠山:
「蕭施主,老衲方才便已說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如今,這話自然依然作數。」
蕭遠山看他神情平靜,一雙眼中,眸光亦是沉靜淡然,似乎當真不為自己辯解,也不在意自己會被如何對待,不知怎地,竟感覺有點意興闌珊。
他的確深恨「帶頭大哥」不假畢竟是找了三十年、恨了三十年的仇人,怎能眨眼之間,便不再恨了?
可慕容博的出現,卻將事情引出了另一種發展,所有事都發生得實在太快,從慕容博的名字被玄慈宣之於口,到慕容博當眾現身,親口講述他當年謀算,再到最後,自己陰差陽錯之下,一掌將慕容博拍死……
短時內發生的這種種意外和轉折,實在令蕭遠山有些應接不暇,以至於他眼下竟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對玄慈究竟是因多年的執著而習慣性地怨恨,還是當真深恨他到恨不得讓他也死在自己掌下,黃泉路上與慕容博那小人一起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