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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真深覺慕容家世代相傳的理想是個再可笑不過的笑話!
這樣的認知令慕容博比起被刻意嘲諷,感覺更加惱怒。
他不能接受自己為之奮鬥一生,且一日不將之實現,子孫後代也都將如同自己一般,世代為之努力的目標,在他人看來,是如此愚不可及,簡直如同痴人說夢,聽在耳中,除了一聲嗤笑,再換不來其他……
「噗!」
慕容博忽覺喉頭一甜,冷不防間,竟硬生生噴出了一口鮮血來。
宋青書幾不可查地後傾幾分,悄然遠離了這無緣無故突然吐血的傢伙
就算他言語之間悄然發動了玄雲劍中所存人間七情,在慕容博毫無所覺之下勾動了他的情緒,讓他各種情緒無形間被放大了許多。
但被說上幾句實話,就受不了開始吐血……
如此心性,還想謀奪天下?
宋青書也是見過真正的帝王的。
天命大世界除去眾多修仙門派,亦有大大小小許多修真帝國。
宋青書曾護送門下師侄前往宗門附近幾個依附而來的中小國家,以做鎮國長老更迭。
亦曾與師尊一起,受邀前往大陸第一修真帝國,參加皇帝千歲壽宴。
無論大國抑或小國,國主皆極具威嚴。
龍氣如雲,華蓋其頂,見之便覺不凡。
可慕容博身上又有什麼?
別說宋青書根本就沒從他身上看見過什麼龍氣,單說氣質威嚴,他與那些帝王相比,就如同天上地下。
最有趣的是,這人一輩子汲汲營營,以為召集幾個江湖好手,收集幾本武功秘籍,再將宋國與遼國間的關係挑撥起來,屆時便可以趁亂出手,「復興」他那什麼燕國……
這想法,以一個有心想使日月換新顏的人來說,是不是有點太過天真了?
他一個人不,就當他能召集一群人好了,可是就這麼一小群人,武功就算再高,在千軍萬馬之前,又能頂什麼用?
若只要一小群絕頂高手便能輕易使一大國改朝換代,那宋青書他太師父和父親、師叔們,還有元國武林的各派好手們,又怎麼還會為如何抗擊元庭暴丨政、保全更多漢家兒女性命煩憂?
直接合起伙來揭竿而起不就什麼都有了?
可見事情絕不是這樣算的。
這點道理,張三丰懂,宋遠橋懂,武當七俠個個都懂,便是宋青書一直覺得性格古怪的那位峨眉掌門滅絕師太,也懂。
正因為懂,即便張三丰武道修為已接近這方小世界可容納的頂點,說句當世鮮有敵手都不足為過,也沒動過以一人之力抗衡整個元國朝丨廷的念頭。
可慕容博卻不懂。
也不知他究竟是真的不懂,還是根本就不想懂。
這人好像一心沉浸在一個自己構築而成的美好卻看不到前路的朦朧夢境中,不願醒來,也不能醒來。
誰讓依他所言,這個夢在他們慕容家,從創立家族的先祖到這最新一代的傳人慕容博的兒子慕容復,已經做了十幾代,深深刻印進心底和血脈,到了現在,已成心魔,再無法可解……
宋青書心中忽地生起一股想要嘆息的衝動。
慕容博錯了麼?
當然。
他不僅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但外人事不關己的點評,他,他的祖祖輩輩,他的兒子……
慕容家的每一個人,對此都早不在乎了。
為了追逐那個被一代又一代人一次又一次構建、穩固起來的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虛幻之夢,慕容家的人再已經陷入了魔障。
叫,是叫不醒的。
宋青書也不想白費力氣。
他出言諷刺,勾動慕容博情緒使他當眾失態,將心中最不堪的想法親口對眾人原原本本道出,不過是看不慣慕容博行事作風,不願看到如此陰狠狡詐之輩巧舌如簧顛倒是非,將黑白混淆,無端讓蕭峰再平添許多不必要的心傷。
要說他真想為誰主持什么正義公道……
宋青書自認還沒有義薄雲天到那樣的程度。
不再理會慕容博,宋青書轉眼看向蕭峰:
「喬……蕭大俠,方才你也聽到了,這人親口承認一手策劃了當年之事,若論起來,他亦算是你與……你與令尊真正的仇人。如今……」
你待如何處置此人?
宋青書雖未將話問出口,但相信蕭峰一定懂得他的未盡之意。
蕭峰聞言怔了一怔。
他下意識去看就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蕭遠山,只見那張與自己有八丨九分相像的臉上,恨意、了悟、悲憤、懷戀之色交織,使得那混合而成的神情一眼望去顯得萬分猙獰,活似恨不得要將那慕容博剝皮拆骨、生啖其肉一般……
蕭峰無聲嘆了口氣。
要問他恨慕容博麼?
當然恨。
若沒有他的設計陷害,當年蕭峰的母親就不會在雁門關外無辜慘死,他父親也不會絕望之下跳崖追隨妻子而去,僥倖存活下來以後,又隱姓埋名三十載,不能與他父子相處。
慕容博一手破壞了蕭峰本應幸福完滿的生活,使他明明是個遼人,卻作為一個宋人被教養長大,在一無所知之下,向本應是自己同胞的人無數次痛下殺手。
只憑這點,蕭峰便是再怎麼痛恨慕容博也不為過。
但蕭峰想要親手殺死慕容博,為自己、為父母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