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那女子笑了一會兒,方才悠悠然呼了口氣,再度柔聲開口,道:
「抱歉,可是讓段公子心中不虞了?我無意笑話公子,只是……」
只是,好久沒有人深夜見她來訪,竟是段譽這個反應了。
這小子……
似乎比她之前想的更呆。
白衣女子隱沒在面紗下的紅唇微微勾起,說不出這勾出的弧度到底算是嘲諷還是滿意。
她又踏前一步,微微俯身,伸出一隻白白嫩嫩、水蔥也似的纖纖玉手,竟是要向段譽頰邊撫來。
段譽見狀心下一驚,下意識便是一個骨碌坐起身來,倉皇向帳篷邊緣挪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女子伸來的手掌……
白衣女子:「…………」
她維持著傾身而來,伸手撫向段譽臉頰的動作,整個人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
帳篷里原本曖昧旖旎的氛圍也隨之被無聲打破,一股無形的淡淡尷尬在空氣中揮之不去……
段譽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似乎做錯了事。
但他心中又隱約覺得自己其實並沒做錯什麼。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本就不應共處一室,更別說是在帳篷這樣狹小密閉的空間裡了。
想到這裡,他紅著臉又向牆角縮了縮,根本沒有察覺到面前的白衣女子身上,某一瞬間暴漲而起的怒意與殺意……
白衣女子金滿堂口中的大漠主人石觀音見狀,一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這段小王爺莫非真與他那花心濫情的父王不同,是個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
石觀音是不信的。
天下的男人那般多,真正不好色貪花的又能有幾個?
不過是有心沒膽罷了。
不然剛剛這小子又怎會看她看得出了神?
她可是連真容都沒有露呢。
石觀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段公子怎竟如此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若無其事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石觀音直起身來,語氣雖是極平靜的,聲音里卻隱約透出種令人無法不心生憐愛的淡淡委屈意味。
段譽縮在牆角,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哪怕就算他抬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一塊遮住了她整張臉龐的白色輕紗。
他此時理智已有些回籠,深覺如此情狀似乎並不大對勁緣何這樣一個神仙樣貌的女子一直身在商隊之中,卻無論自己還是隊伍中的其他人,都從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若並不是大家沒有注意到她,那麼……便是說她打從一開始就不在隊伍之中了?
那她又為何忽然出現在了商隊歇腳的這處綠洲,又為何這深夜時分獨獨找上自己?
她有何目的?
莫非……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段譽心下一驚。
抬眼去看那白衣女子,卻見她已後退數步,在兩人之間空出了一段距離,顯然是在照顧段譽的情緒。
段譽眼光微閃。
若在今日之前,見了此情此景,他定會覺得羞愧難當,只因人家姑娘如此體貼溫柔,他卻在一邊懷疑對方的動機,還沒有任何證據,就下意識地將對方定義為了「壞人」。
但是今日之後,經過一整晚翻來覆去,似乎並沒有得出任何結論的思考,段譽卻已經不會再用從前那般簡單的想法來考慮問題了。
他的確不願隨便懷疑別人。
但這女子的確出現得蹊蹺,身份也頗為可疑,不由得他不去懷疑。
這樣一想,他眼中原本的讚賞痴迷之意更是散去了大半,眼神重又變得清明靈動起來。
「姑娘的確不是洪水猛獸,可眼下夜色已深,明早還需早起趕路,若姑娘無甚要事,不若就此別過?」
段譽試探道。
石觀音聞言雙眼一眯。
「公子這是在趕我走?」
她聲音裡帶上幾分清愁,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段譽竟會如此不知憐香惜玉。
段譽神色一赧,迎著石觀音仿佛要穿透面紗,望進他眼底深處的灼灼目光,還是硬著頭皮堅持道:
「我非有此意,只是明早還要趕路,且我只是個身無長物的無名小子,姑娘便有難事也不該來求助於我,金領隊為人卻是不錯,若姑娘當真遇上了麻煩,不若我替你去向他求個意見?」
說著,便慌慌張張爬起身,小心避讓開石觀音,要向帳篷外衝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並未受到對方的阻撓,段譽心下一松,正想著出了帳篷自己應該就不用再擔心什麼了,卻冷不防腰中一緊,回過神來,卻見一段白紗正纏在自己腰間,而白紗的另一端,則被那白衣女子拿在手中,見自己回頭望來,那女子隱在面紗下的紅唇似乎一瞬間微微勾起……
「段公子,為何心急著離開?」
她邊柔聲說著,邊手下一個使力,竟生生將段譽整個人都拖拽得凌空飛起,隨後又將他不輕不重地揮落在原本的床榻之上。
段譽滿面駭然,待要出聲叫喊,卻被湊近過來的女子一指點在了啞穴之上,頓時半點聲音也發不再出來……
那女子輕聲而笑。
「段公子,你真是個聰明人。」
她笑道。
然而明明是誇讚的話語,可聽在段譽耳中,不知為何卻好像又帶著些隱隱的嘲諷之意。
他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那方輕薄白紗,便是此刻因離得太近,而鼻腔中充斥了來自女子身上的淡淡誘人馨香,心中也再無分毫綺思旖旎,有的,只是滿滿的審慎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