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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那樣子,宋青書就能猜到他入少林、拜恩師的這段經歷, 過程恐怕並不如早先預想的那樣美好。
事實也的確如此。
起初玄苦大師聽聞曾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的昔日弟子喬峰來訪, 十分痛快地便同意了與他見面。
須知此時喬峰已非丐幫幫主,且乃契丹後裔的消息早已傳遍江湖, 玄苦大師在明知此事的前提下依然毫不遲疑, 立刻同意他入寺拜訪,實在令喬峰心下又是喜悅又是感動, 於是等到當真見到了玄苦大師的面,喬峰立即便跪倒在地,鄭重行了個叩拜大禮。
玄苦大師起身過來扶他。
也不知是不是喬峰的錯覺, 玄苦大師的動作似乎異常緩慢,好像每行動一下, 都會消耗掉全部的力氣一般。
「師父,您身體有恙?」
反手扶住玄苦大師,喬峰關切道。
哪知玄苦大師甫一與他四目相對,原本帶著慈祥笑意的臉上神情卻忽地一僵……
「喬峰?你就是喬峰?!」
喬峰不明所以,只當多年未見, 師父腦海中的自己, 恐怕還是當年那小小的孩童模樣, 此時驟然見到長大成人後的自己, 一時有些陌生罷了。
於是點頭道:「正是弟子。師父,許久不見了。」
哪知聽他親口承認自己就是喬峰,玄苦大師臉上的神情卻變得更加複雜了。
驚駭、痛苦、惋惜……
最後,都化作了深深的感傷和憐愛。
「原來是你啊……」
玄苦大師一聲輕嘆。
喬峰依舊不明所以, 見他雙目微闔,似乎已經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便只好把人扶回床榻上坐著,內心正思考對方見到自己為何會是如此反應,就聽有人在禪房外輕輕叩門:
「師父?九轉回春湯煎好了!弟子端進來給您?」
玄苦大師這才睜開眼睛,提高聲音道:「是青松啊。進來吧。」
得了他的應允,房門這才被人輕手輕腳地推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用雙手小心翼翼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的十二三歲的小沙彌。
小沙彌原本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捧著的藥碗上,進了房門才慢半拍察覺到室內除了自家師父,竟還有幾位客人。
他正想將藥呈給自家師父後,再與客人們見禮,卻在看清喬峰面容的瞬間,失手摔落了藥碗……
「是你!」
小沙彌難掩滿面驚恐,退後兩步,失聲驚叫。
「你……你怎又來了!打傷我師父一次還不夠,這次竟還帶了幫手?來人!來人呀!打傷師父的壞人又來了!」
不容喬峰插言,小沙彌已經扯開喉嚨叫起了人來。
而事情後續的發展,不必喬峰繼續口述,宋青書也能猜到一二。
不就是寺內的其他僧人聽聞小沙彌的呼救聲紛紛趕了過來,最後還驚動了方丈大師麼?
會有這樣的結果宋青書並不意外,他奇怪的只是
「即便少林的各位起初不信是有人假扮成喬大俠的樣子打傷了玄苦大師,在我六叔拿出紫陽丹為玄苦大師療傷,又作證此前喬大俠一直與我們共同行動,根本沒有機會脫離隊伍前來少林傷人以後,應該也已經改變看法了吧?」
「既然誤會俱已消除,為何還要將我與阿城二人和喬家二老叫上少林來?」
以喬峰對父母的重視,若不是當真十萬火急,他怎麼也不會在夜色已深的如今,還堅持讓二人抹黑爬上少室山來。
喬峰聞言則再次苦笑了一聲。
他道:「青書還看不出來麼?這人有意假扮我打傷師父在先,又飛石投書給少林大師們,言說我欲害爹娘二人性命以泄憤在後,可如今爹娘平安無事不說,師父也因殷兄弟贈藥而得以保住性命。」
幕後那人目的沒能達成,又怎會甘願?
「我只怕那人若得知師父已無性命之憂,暴怒之下或許會再對爹娘出手,可師父這邊當時也才剛服了藥,離不開殷兄弟的看顧,我又要與玄慈大師和寺中各位長老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時脫不開身,便只能央了二弟,請他去將你們俱都帶進少林寺來,好讓我安心一二……」
說到這裡,喬峰面色有些慚愧。
「我此前欲歸家一趟,只是想向爹娘求證身世,卻不想竟為二老和師父帶來如此災厄……或許我這一趟,根本就不該回來……」
「阿彌陀佛!」
其餘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聽玄慈方丈輕誦了一聲佛號,溫聲出言道:
「喬施主此言差矣。此事皆乃那幕後之人一手策劃,出手傷人的是他,欲借害你父母、暗害玄苦師弟等事挑起你與我少林之間爭鬥的亦是他。喬施主你同樣乃是被算計的一個,又何錯之有?」
「玄慈大師……」喬峰無言以對。
宋青書卻無心關注玄慈方丈對喬峰的開導,心中正兀自思索
聽喬峰的語氣,他似乎已經能夠肯定,之前曾試圖窺探他們一行人行蹤,然而暴露以後被他與葉孤城聯手攔在半路的黑衣蒙面人,與假扮成喬峰的模樣打傷玄苦大師的,是同一個人。
若當真如此,其實不難推斷出那人目的。
試想,若當初他們沒有察覺到那黑衣人的存在,因而並未棄置馬匹、加速趕往喬家,那事情將會如何發展?
恐怕等他們悠悠閒閒騎馬漫步到了喬家,喬三槐夫婦早已如那飛石投書上所言一般,先一步「為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