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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幽深盯視著那道修長優雅的背影,李世民面上原本有些冷沉的神色被一一收斂,餘下的,只有看不出真意的淺淺笑容……
「我李世民豈是那等只為一己私利,便隨意害人性命的卑劣之徒?秦兄未免也太低看了我。」
李世民淡淡道。
師妃暄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來了!
她在心中默默說。
聲音陡然變冷,她輕哼一聲,道:
「秦王不去殺人,別人就會來殺你!令尊當年起事太原,令兄尚在河東,根本不在令尊身側,亦未親身參與大謀,當時,伴隨令尊左右,親身上陣,為李閥闖下如今這大好局面的,可不是正是秦王你?可是如今,被立作世子的卻是令兄!」
「若是平常,也便罷了,長幼有序,實乃古來之理。然眼下正逢亂世將起,天下群雄競相逐鹿,秦王率兵在外,身先士卒,攻城拔地,立下功勞無數。」
「反觀令兄,卻留守西京,坐享其成!敢問秦王,便是秦王你自認坦坦蕩蕩,絕無異心,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你們兄弟二人?」
「令兄難道比秦王你更能令人信服?」
「恐怕即便是秦王自己,也答不出一個『是』字吧?」
師妃暄的語氣愈發冰冷。
「如此一來,若秦王是令兄,心中又作何想?難道不會怕你兄弟二人重演李密殺翟讓的歷史麼?」
李世民面色才有些放緩,聽得如此一番言論,不由重又開始發沉。
「秦兄究竟是何方神聖?怎對我李家之事如此知之甚祥?」
他沉聲問。
師妃暄卻不準備回答。
她亦不在乎李世民眼下準備拿他兄長李建成如何。
她想問的是更重要的事。
為此,才不得不做下諸多鋪墊。
而如今,時機正好。
她對李世民的問話充耳不聞,逕自轉了個話題:
「秦王何需對秦某如此在意。秦某不過一無名小卒罷了。比起秦某,若秦王不願多談令兄,那不知,另有一事,秦王可願賜教?」
李世民見他對自己身份避而不談,眼中冷意更甚。
口中卻十分配合道:「秦兄請說。」
而後,便聽那人緩緩說道:
「秦某想向秦王請教為君之道。」
李世民聞言尚未做出反應,卻只聽身側,忽而傳來一聲輕笑。
轉頭望去,就見不知不覺間,不知怎麼竟好似又被他忽略掉了的鄰桌那裡,坐著的那兩人之中,年少些的那位正彎起嘴角,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李世民皺了皺眉,正想出聲詢問,便聽那自稱姓秦的年輕人語氣中帶著點壓抑不住的惱怒,冷聲問道:
「不知在下適才所說,有哪裡好笑?竟引得閣下如此開懷?」
他用辭十分禮貌,但字裡行間,卻透出一股不自知的凌厲尖銳。
這並非敵意,而是當自己的信念受到挑戰時,自然而然的反應。
只是,本人對此卻毫無自覺。
或者說,師妃暄是十分敏銳的。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宋青書在這聲輕笑中傳達出的情緒,但她又不知對方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她明明只是提出了一個問題而已,怎麼竟惹得對方如此嗤笑?
師妃暄並不知道,在此問之前,她在宋青書眼中,不過是個「身上氣運極盛,卻與龍氣糾纏不清,且其中有股極深的因果纏繞,總之感覺非常麻煩」的不知名人物而已。
然而此問過後,宋青書便已猜到了她的身份——
按說李世民非君非主,請教為君之道,怎麼也不該請教到他身上。
退一步講,即便李世民有心謀奪天下,這為君之道,也該是他上位一段時日之後,在實踐中一點一點摸索得出,如今說什麼不過都是一紙空談,暢談空想,又有什麼意義?
別說,這隋國還真就有一個可能願意聽尚不是帝王的人暢談自己要如何做好一個帝王這種空想的神奇門派。
——慈航靜齋。
這個被隋國武林無數人追捧,行走江湖的每一代傳人都會在江湖中留下無數傳說的隋國武林白道之首,在初聞之時,簡直要將宋青書驚得目瞪口呆。
世間怎會有這樣的武林門派?
盛世時安靜如雞,仿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每當亂世,便會有傳人出世,行走江湖,尋訪「真命天子」,為天下撥丨亂丨反丨正……
宋青書簡直要笑出聲來。
尋訪「真命天子」?
為天下撥丨亂丨反丨正?
你仿佛是在逗我。
一個武林門派,每代只有一個傳人,傳人皆為女子,一旦入世,便會與數名男子糾纏不清,最終留下無數「傳說」,找到「真命天子」代天擇主後,翩然隱去,徒留一地嘆息……
其他暫且不論,宋青書只想知道這樣的武林門派是怎麼在無數次王朝更迭之中,順利存活下來並且直到如今依然能秉持傳統「代天擇主」,還被武林上下歌功頌德,人人心嚮往之的。
就沒有一個君王在上位以後,對其心存忌憚,想方設法試圖除掉這樣一個能動搖朝廷統治的存在的麼?
宋青書是不信的。
可事實卻是,慈航靜齋時至今日,依然屹立不倒,而從有記載開始,這片眼下還叫「隋國」的土地,在此之前,已經過數次朝代更迭,其中,慈航靜齋數代傳人的身影不時出沒,從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