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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峰只有比他更疑惑的。
「大師此話怎講?」他皺眉沉聲道,「我為何要傷害家父家母?」
高大僧人聞言, 再次無話可說。
恰在此時,或許是聽見了院中動靜,喬母推開房門,從土屋中走了出來:
「峰兒?怎麼了?怎突然恁大聲響?」
話未問完,喬母已經瞧見了站在院中的四名僧人,臉上頓時帶出了幾分笑來:
「哎?是少林寺的師父?今日怎有空來我家這院子?可是寺中缺了菜乾?」
說著,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到屋邊一張竹蓆旁,伸手三兩下將竹蓆上已經曬好的菜乾撥拉進旁邊放著的一個布袋裡,將布袋口仔細紮好,遞給那為首的高大僧人:
「師父,你看這些夠麼?」
高大僧人:「……」
他默默伸手,從喬母手中接過布袋,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身後另一個僧人悄悄伸手戳了戳他,高大僧人這才猛然回魂一般,迎著喬母詢問的目光,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夠……夠了!」
說著就要掏出銀錢交給喬母。
喬母這時卻笑眯眯地擺了擺手,道:「一袋菜乾而已,也不值什麼,師父就不必客氣啦!今日我家峰兒帶了朋友回來,我與他爹正在屋後準備飯食,就不招待幾位師父留下用晚飯了。峰兒,去廚房找你爹要幾碗熱水來給師父們解解渴。」
「是,娘。」
喬峰看了看徹底懵掉的四名僧人,又看了看神色各異的宋青書、葉孤城、殷梨亭和段譽四人,確定有後者在,即使前者暴起發難,也不會傷害到他母親,才聽話地跑進屋後,找他爹討要熱水去了。
期間喬母就笑呵呵地與四名僧人寒暄,問寺中各位大師近來可都還好?往日經常往來的一些僧人近況如何?
她笑眯眯地問,四名僧人怔然又禮貌地回答,一問一答間,僧人們面上的茫然一點點退去,慢慢地就變得從容自在起來。
宋青書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
母親這種存在,果然無論到了哪裡,都十分神奇且……令人敬畏。
他想。
這時,去拿熱水的喬峰迴來了。
他將四隻裝著熱水的大碗一一遞給四名僧人,見四人一臉木然地將水接了,習慣性地對自己道謝,臉上不由也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尷尬來。
所以說。
這到底都是怎麼一回事啊?
***
目送喬母轉身回了土屋,四名僧人面色複雜地轉眼看向喬峰。
「所以,你當真未曾傷害他們。」
為首的那高大僧人此刻似乎也徹底冷靜了下來,語氣再不復之前的激憤暴怒。
喬峰面色從容坦蕩:「自然。」
高大僧人沉默片刻,迎著喬峰自始自終未曾改變的平和目光,終究說了一句:「抱歉。」
喬峰搖頭。
他並不在意眼前四人對自己的誤解。
他在意的是,為什麼他們會對自己產生這樣的誤解。
高大僧人神色間有些遲疑。
「我今日與四位師弟下山為寺中辦事,歸來途中忽有人投石報信,信上寫說前丐幫幫主喬峰正趕往曾經家中,欲殺養父母泄恨。」
高大僧人道。
「情況緊急,我與師弟們來不及細想,派了一位師弟返回寺中求援,我與其他三位師弟便徑直向這裡趕來。卻不知竟是一場誤會……」
說到最後,這高大僧人漸漸有些羞慚起來。
說到底,還是他們這些人對已經「變成了契丹人」的喬峰有了偏見在先。
認為哪怕是曾經正直俠義聞名江湖的喬峰,在成了契丹人以後,也改不了骨子裡那世代流傳下來的嗜血殘暴,所以才會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見了喬峰,便開口呵斥質問,根本不曾懷疑那信上所述內容的真假。
一想到自己衝動之下險些冤枉了喬峰,更甚者可能因此而釀成大錯,高大僧人面上的羞愧之色不由又加重了幾分。
幸而,喬峰也不是那等心胸狹窄之人。
見那高大僧人面上愧色愈甚,他便豪爽地笑了笑,道:
「大師不必介懷。四位憂心家父家母安危,甫一接到傳信,便立刻趕至喬某家中,喬某對此心中只有感激的。不過一點誤會而已,既然已經解開,喬某不放在心上,希望四位大師也莫要放在心上。」
四名僧人聽了這話,又見喬峰面上神情坦坦蕩蕩,顯然不是說場面話,而是心中也當真這麼想,心下登時俱是一松。
其中有個身材中等的僧人還一臉赧然道:「我等也是不辨是非,只因那信上說喬施主你得知自己契丹人的身世後便狂性大發六親不認,先殺丐幫馬副幫主,又欲殺自己養父母泄恨,便對此深信不疑,實是不該!不該啊!」
四人齊聲宣了句佛號,面上俱都露出自責自省之色來。
喬峰又欲再勸,卻忽地目光一凝,閃電般疾射向四人身後。
四名僧人見狀不由隨之回首,便見山坡上竟然走上了十幾名手持武器的少林僧人,此時正虎視眈眈緊盯著院內。
四人皆是一驚,眼見那十幾名同門已氣勢洶洶奔下坡來,不由慌忙揮手大喊:
「各位師兄弟且慢些動手!咱們對喬施主有些誤會,先聽我等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