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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公子,別來無恙。」
段譽立刻就笑彎了眼睛。
他道:「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宋大哥你和葉大哥這些日子過得好麼?怎那天也不和大家打個招呼就走了?我一直很擔心你們,雖然金領隊說了你們兩個獨自上路也不會有事,但那畢竟是在……呃……」
段譽突然住了口,眼珠滴溜溜在眼眶裡轉了一圈,看到四周人雖然仍是一副愣愣的樣子,但有不少卻其實已經豎起了耳朵偷聽著自己與宋、葉二人之間的交談,不由立時便停下敘話,將最重要的信息及時隱下了。
他卻不知道,宋青書對此其實並不在意。
左右他今天也根本沒打算要隱瞞自己與葉孤城的來歷。
所以就算被在場眾人知道他們是橫跨大漠而來的也並不打緊。
但是對段譽此時此刻所表現出的謹慎與體貼,宋青書還是很滿意的。
他破天荒地對段譽笑了笑,轉回來,視線慢慢掃視過在場諸人。
在與全冠清、徐長老之類的人目光相觸的剎那,發現他們不是低下頭就是偏過頭,竟沒有一個敢與自己四目相對,宋青書嘴角的淡淡笑意,不由被扯成了一個滿是譏誚意味的冷笑。
他輕笑一聲,道:「怎麼?各位俠士此時怎都沒話說了?剛剛是哪位指摘我六叔欺辱未亡人,說他不配稱俠的?還請出來一敘。」
眾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也不肯吭聲。
就是此前叫囂得最大聲的那幾人,此刻也是安靜如雞,眉眼低垂,好像對宋青書的話聽而不聞。
說來也怪。
這少年明明沒怎麼動怒,說話的語氣也是平平常常,不帶絲毫的火氣兒,但眾人在他目光淡淡掃視過來的瞬間,卻均是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寒,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低垂了眉眼,不自覺地做出了一副安靜順從的模樣,不敢再像之前對待殷梨亭一般,肆意在他面前喧鬧吵嚷。
就仿佛是怕自己倘若當真那樣做了,下一刻就會被他揮劍砍殺了一樣。
歸根結底,這些人之所以敢在殷梨亭面前造次,皆因殷梨亭就算盛怒之下氣勢驟漲,一瞬間壓倒了在場眾人,使得他們駭然之下,有片刻的心神失守,但總歸他性子和軟,這種以氣勢壓人的場面維持不了太久,當他的氣勢減弱下來,便會失去對其他人的震懾,使得他們故態復萌。
但宋青書不同。
他以氣勢懾人,那就真的是懾人。
管你有什么小心思腦內都噼里啪啦打著什麼算盤,全都一巴掌糊滅。
滅不了?
那你整個人也都別再亮著了。
宋青書毫不吝嗇,將自己的態度直白地在自身的氣場中展露出來。
儘管這沒明說,但幾乎所有人都能多多少少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中感覺到這一點。
所以他們不敢胡攪蠻纏,不敢仗著「人多勢眾」大聲叫囂。
因為說到底,人都是怕死的。
宋青書眼中嘲意更濃。
他目光先是反覆落在全冠清身上,直把這個自詡足智多謀的傢伙盯得面色慘白額頭冷汗不斷,方才移開目光,定定落向躲在人群之中,一身縞素的馬夫人。
他目光落下的瞬間,馬夫人渾身一震,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死撐了片刻後,她顫抖著抬起臉來。
原來,那張姣美的容顏之上,此時已是淚痕遍布。
馬夫人哭了。
但她哭得卻很好看。
正所謂梨花一枝春帶雨,馬夫人哭起來的樣子,正如那春雨過後,沐浴雨水的雪白梨花,花瓣花蕊盡染雨露,透著晶瑩水光,於枝頭細微顫動,楚楚可憐又嬌美動人的模樣,惹人憐愛極了。
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宋青書。
這個曾在天命大世界第一美人鴻飛仙子的壽宴上當眾說出過「吾愛吾劍,勝過世間萬千佳人」這樣的話來的無情劍修,此刻看向她的眼神,與看向路邊的一塊石頭、牆角的一張蛛網沒有任何區別。
淡淡的,冷冷的,充滿了漠視的。
馬夫人怔住了。
她心中率先升騰起的情緒不是恐懼,而是憤怒。
她自負美貌天下無雙,只因喬峰不像其他男人那般,見了她後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再不下來,便對他心生憤恨,不惜設下種種毒計陷害於他。
如今見了一個不僅漠視她的美貌,甚至連她這個人的存在本身都根本看不進眼中的宋青書,她豈不更恨?
馬夫人眼睛都恨得紅了。
但她偏不能當真將這股恨意全然表現出來,於是只能舉起手中帕子,輕輕按在臉上,以遮掩自己此刻猙獰的神情。
宋青書對她這樣的舉動卻感覺膩歪極了。
這人怕不是腦子不大好使。
當真以為她掩飾得就那麼好,在場誰也發現不了她的真面目?
且快看看她身上那些四散的濃艷又灰敗的桃色煞氣吧!
一條隱隱指向全冠清這宋青書毫不意外,畢竟全冠清從馬夫人到場後的表現太過反常,整個人的智力仿佛都跌落了一個層次。
另一條卻隱隱指向了白世鏡,這個從登場開始就一直堅定不移地站在喬峰一邊,傳說中鐵面無私的丐幫執法長老,竟然也和馬夫人有些不可言說的關係……
這就真的完全出乎宋青書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