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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太明亮又太空曠了。
我回去的時候抓了一隻蝴蝶,放在手心裡緊緊捂著,我想把它放在我睡覺的籠子裡面。但是我打開時,那隻蝴蝶已經死在我手掌心裡了。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並不是折磨,也會叫人難受。
那個老師跟我說,想不想要更多的蝴蝶?
我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抬頭看著他的時候,我說了我人生的第一句話:「我要的東西,我會自己拿過來。」
那個老師一怔,之後仰天長笑。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住。」
與其說是問話,還不如說是通知。我被獲得了更多的自由,我不用吃多餘的藥,也不用在手術台上睡覺。
我以前並不能理解這到底是為什麼,畢竟很多時候有些事情,原本就是想破頭顱也想不到的,因為我腦袋裡沒有這個概念。但是後來我才懂了,這個過百的老人,這個活著的老怪物他對「血脈」有著很難割捨的情結。他曾經有過一個弟弟,但是那個弟弟背叛他後死了。
所以他開始對我好的時候,他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他的話,我會過得生不如死。但是如果我一直跟著他的話,這個世界的頂端有他也有我。
我倒是沒有特別多的感觸。
他想征服世界也好,拯救世界也罷,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比所有人活得要長,這就是我的勝利了。
五歲的時候我開始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因為我已經可以理解和學習跟死柄木弔同水平的知識。在那時候,我遇到了我一生最大的轉折點——我遇到了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出生時的記憶就像是被串起的珠子,一顆顆連在了一起讓我開始想起——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應該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平凡到露出輕鬆的表情也毫無不奇怪,平凡到只是在路上走也不用全副武裝。
我第一次感覺到人與人之間原來存在著那麼多的差別。
於是我開始在想,如果我和他調換身份又會怎麼樣。
工作很簡單,只要把他打昏換了衣服就好了,接下來在走失中心的時候說我走失了需要通知家長就好了。
他就跟那些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一樣,身上背著的背包裡面記錄了他的名字——「綠谷出久」,他的年齡,他父母的聯繫電話。我輕而易舉地拿了他的東西。
媽媽牽著我的手走的瞬間,我感受到未曾有過的溫柔和溫暖,我的內心震撼至極,狂喜至極。
這些是我的!
我想到的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那個陰暗、鬱悶又壓抑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以為我隱瞞得很好,我只要努力配合我就不會被發現,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可以扮演綠谷出久活下去。
綠谷出久。
這個名字該是用心想了多久。
跟那片溺死我的海一點關係都沒有。
光是一個名字的獲得,原來就可以那麼幸福了。
然而我卻不知道媽媽是怎麼發現我並不是綠谷出久的,也許是我身上存在著不一樣的印記。
她問我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問題。但是她問得太快了,我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又哭又笑,我開始覺得原來我也有想要的東西啊,我要抓住這個屬於我的東西。然而下一秒,她開始問我真正的綠谷出久去了哪裡。
我跟她說,他是實驗體,扔掉就好了。我比他聰明,我已經學會了大部分小學的知識,我以後會比他更能幹。不用理他。
我被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是你兄弟!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至今覺得那個巴掌回想起來,整個臉頰還是那麼燙,那麼痛。
我為什麼要為一個實驗體過上那麼慘的人生?
我為什麼要為一個實驗體搶了屬於我的生活?
我為什麼要承受那麼多莫須有的辛苦和折磨?
「我恨你!我恨綠谷出久!我恨你們所有人!」
我搶過路直接跑走了。
我稀罕你們什麼!
我稀罕你們什麼!
你們都去死吧!
綠谷出久被我打昏了一天一夜都沒有醒,我回去找他的時候,他還在我原來裝著的紙箱裡面睡覺。我把他標有家庭聯繫電話的信息全部扔掉了,再換回衣服的時候,我看到他背上有個我沒有注意到的紅色胎記「COLONY047」。
他醒來後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人幫忙,有人帶他去警察局了。
「可能是被家長扔了的孩子,身上髒兮兮的,什麼都沒有。」
但是面對警察委婉的詢問時,那個孩子一直堅持道:「我沒有被我媽媽扔掉。」
於是警察帶他去附近的福利院。
我倒是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直到我看到他被福利院的管事們鎖起來,打死也不願意吃飯,也不願意接受被拋棄的事實後,我不理解為什麼這有什麼好反抗的?這裡既不會餓上餐沒下餐,除了自由限制外,又不會被人折磨。
我活那麼大,只知道忍耐和屈服就是最好的應對人生的方式。
但我跟他說,我可以帶你逃跑,但是你以後的命就是我的,我什麼時候要,你什麼時候就得給。
慈悲和善良,那是上帝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