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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混沌的天際,像乾涸的血跡混雜而成的顏色。
腳下是黑色的泥石土地,四周一片荒蕪,寸草不生,總像隨時會伸出一隻手似的。
那些絕壁消失不見,絕壁後面是向下塌陷的巨大的湖。
湖中沒有水。
只有填滿整湖的枯骨。
這不是湖,而是大得像湖一般的池子,煉魂池。
那些枯骨之上,有陰魂不時地游出來,在池中不停流動,整池的陰魂,融合成黑色死霧般的池水,形成一個漩渦,漩渦的中心,建有一座月白色的祭台。
那些陰魂,最終都隨著漩渦沉入這座祭台的底部。
祭台四周並沒有任何可供上去的連接物,遠遠看去,像是漂流在池上一般,只看到八根雕著鬼獸的石柱撐起的圓形巨台,其上只有一張玉石雕刻而成的王座。
王座之上坐著一個人。
「你是誰?為什麼會有這卷乾坤山河圖?」
威嚴卻平靜的聲音從那祭台之上傳來,聲音不大,卻像是他們耳邊響起一般,字字清晰。
伴隨著這個聲音傳來的,還有一股強大的威壓。
這股威壓,是因為實力上巨大的差距而帶來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強大壓制。
夏展顏的靈識幾乎是在瞬間反射般地釋放了出來,然而在這強大的威壓面前,轉眼就被吞噬掉了,她的血值一下便去了三分二,而精神力則已經全空。
其他三個人的情況也沒有差別。
能直接用威壓便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不管他們在遊戲裡是多麼牛逼的人物,這種情況都是第一次遇上。
絕對實力帶來的壓制,不用動手就已經分了輸贏。
這個人,到底是誰?
如果是他們要打的大BOSS,那這個任務可以直接刪了,以目前遊戲的玩家水平,恐怕就算是全服的精英玩家一起來,也不夠他殺,只能平白做了填池的怨魂。
「前輩,晚輩是天羅大陸的低級修仙者格格,此番前來是受人所託,如有打擾,還請見諒。」夏展顏向前踏了一步,抬眼朝那人望去。
那人沒有出聲,夏展顏卻感覺到一道極其犀利冰冷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著。
「前輩,請問您可認識一位叫……二狗子的仙尊?」夏展顏只得硬著頭皮開口。
在這樣緊張的時刻提到這麼充滿喜感的名字,頗有些讓人想笑,但沒人笑出口。
四周壓抑的氣氛驟然間更加凝重,祭台上的人在聽到「二狗子」三個字時,微低的頭驀然揚起。
「你受何人所託?」他的聲音仍舊平靜,看不清面目,卻能感覺到原本死寂的人像是突然活了一般。
夏展顏沉吟了一下,最後咬咬唇,直視那道讓人敬畏的目光。
「前輩,對不起,我想我不能告訴你。」她頓了頓,而後接著開口,「除非,您就是二狗子!」
祭台上的人沒有回答,三十六季等人對她的任務來龍去脈也了解得不多,因此只能幹站著。
一片沉寂,許久沒有人開口說話。
「好狂妄小丫頭!已經有兩千多年沒人敢這麼對我說話了,過來,讓本尊看看你!」那男人隔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也沒見他怎麼動手,那煉魂池裡突然伸出一隻陰魂水化成的漆黑巨手。
巨手朝夏展顏抓去。
「小心!」三十六季猛吼了一聲,伸手去抓她,卻撲了個空,眼睜睜見她被抓去。
那隻巨手來得十分詭異,看似速度並不快,卻讓人無法躲開,夏展顏連閃身的機會都沒有,便被那手一掌握住,迅速地向那祭台飛去。
「你們若不想死,便呆在原地。那煉魂池可是能把元神都融化掉的萬載魔窟。」那人的聲音復又響起,一股強悍的力量將正欲飛身救人的三十六季三人都掃回了原處。
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夏展顏站在了那祭台之上。
祭台之上,巨大的王座有著滄涼冰涼的氣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上面,不,不是人,只是一個生魂。
他渾身都籠罩在一團黑色的死氣之中,看不清楚眉眼,只有模糊的面目。
夏展顏仔細一看,在他的身上,竟然纏繞著密密麻麻的數道鎖鏈。那鏈子只有普通成人手臂粗細,閃著鐵黑的光澤,不知是用何材質打造而成,雕刻著細密的符咒,將他與那王座緊緊束縛在一起。
「二狗子前輩?」夏展顏小心翼翼地問著,不知為何,她心中沒有一絲害怕。
眼前的男人,沉默不語,像陷在某段回憶之中,一抹悲苦孤寂的氣息蔓延開來。
「她還好嗎?」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終於開口,低沉沙啞的聲音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哀,還有一絲溫柔。
他在問夏展顏,可那溫柔的低語呢喃又像是穿越了千年的光陰,最終只落在另一個人身上。
那個她,問的是汐芷吧。
千年苟延殘喘的生命,蒼老而疲憊的身軀,在人世之中顛沛流離,嘗遍人間辛酸苦楚。
好嗎?
夏展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輾轉千年,不過為心中一點執念,好與不好,您要親自問她。」夏展顏嘆口氣,「您果真是二狗子前輩。」
「你知道嗎,你是這幾千年來,第二個敢在我面前叫二狗子而沒被我殺死的人。」那男人平靜地說著,「以後不要再叫這三個字了,記住,我叫重殤。二狗子只有一個人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