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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殺人
鴛鴦跟花惜進了門,雖然先前心裡頭有了準備,看到面前亂糟糟的一團,仍舊嚇得一跳。卻見在屋裡頭,一堆子人圍著一個,正鬧哄哄地“二奶奶長二奶奶短”的叫著,中間被圍著的那個,不是別人,正是王熙鳳,此刻披頭散髮,雙眼發直,臉色極不好,全無昔日的jīng致厲害,且不停地掙扎叫著,說些什麼“殺了你們,放開我”之類,兇狠狠地,很是怕人。
旁邊一個婆子踉蹌退出來,不停哀嘆,手裡握著一把劍,原是從王熙鳳手裡奪出來的,那婆子兀自“造孽喲”念叨個不停。
鴛鴦定睛一看,見平兒正也圍在王熙鳳身邊,不停地哭著勸,王熙鳳已經魔障了,哪裡會聽人說什麼,只是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吼著叫,真如夜叉相似。一群人不顧一切,上前按了她的手腳,兀自按不住呢。
正亂糟糟地一團,外面賈璉聞訊趕了回來,見狀也是嚇了一跳,急忙不顧一切衝過去,將王熙鳳抱住,叫道:“二奶奶這是怎麼了?”冷不防王熙鳳用力一揮手,一巴掌打在賈璉臉上,賈璉沒防備,“哎喲”一聲,吃了一巴掌,頓時趔趄向旁邊去,王熙鳳便掙脫出來,又罵道:“我把你們這些鬼鬼怪怪,全部殺了,gān淨!拿我的劍來!”說著,便瘋了似的,直著眼睛向著前面撲過去,嚇得那拿劍的婆子手一抖,寶劍落在地上,噹啷一聲,王熙鳳低頭就來搶劍。
賈璉正捂著臉呢,見狀叫道:“使不得!”那一刻,花惜來不及多想,挺身衝過去,先王熙鳳一步,將地上的寶劍拎了起來,與此同時,王熙鳳旁邊那些丫鬟婆子又衝上來,拼命地將王熙鳳押住了。王熙鳳大叫:“你們不得好死!把劍還給我!”一副瘋癲之態,宛如邪魔附體。花惜乃是第一次見這種“古代邪術”,一時之間渾身發涼,只好緊緊地握著那把劍。
鴛鴦拉了拉她的手,花惜才慢慢鎮定下來。
這邊賈璉見花惜搶了劍,才安了心,此刻也來不及寒暄說什麼了,只忍著臉痛,趕緊又上去制住王熙鳳。便同些丫鬟婆子,押著她向臥房內去。
旁邊平兒哭的眼睛紅腫著,一時也顧不上鴛鴦同花惜了,就要跟著入內。
鴛鴦見狀,就同花惜上前,將平兒拉住,說道:“別叫二奶奶回臥房,先到別處,我有事。”平兒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問:“為何?”鴛鴦說道:“你且聽我們的,自有計較。”
原來這府內,幾個大丫鬟,除了被趕出去的金釧兒外,鴛鴦,平兒,襲人幾個,是最相好的,素來頗通聲氣兒。因此平兒見鴛鴦沉著臉這樣說,也急忙答應了,就趕緊進去,好歹地又叫人押著王熙鳳,往那偏房裡去了。
賈璉自守著王熙鳳,哪裡也不去,素來沒見過“母夜叉”這幅模樣,倒真的變了夜叉了,看她雖然聲嘶力竭,但臉色大不好,被押著躺在chuáng上,兀自咬牙切齒地胡言亂語,漸漸聲嘶力竭,竟是個支撐不住的樣子了……到底是夫妻一場,賈璉便握著王熙鳳的手,哭道:“這竟是怎麼了,好端端地竟入了魔了!天啊,這是造了什麼孽!”
不說賈璉一gān人等在驚疑不定,傷心的傷心,暗自解恨的暗自解恨。且說平兒弄完了這些,便反身回來,問鴛鴦跟花惜,說道:“為何二奶奶不能回臥房?”鴛鴦說道:“你跟我來。”
三個人便進了賈璉同王熙鳳的臥房之內,花惜就將手中提著的那把寶劍放在桌上,想到王熙鳳方才的樣子,又打了個寒戰。
此刻鴛鴦帶著平兒到了chuáng鋪邊上,說道:“你看著,正好也有個見證。”說罷,彎腰便去搜尋。
平兒不知到底如何,只瞪著眼呆呆地看著,鴛鴦將被子褥子掀起來,枕頭撩到一邊去,細細地,將這張chuáng翻了個底兒朝天。
鴛鴦翻來翻去,忽然說道:“有了!”手一探,將最底下一層褥子揭開,果然在被子的最底下,發現一個扎著針的偶人。
平兒一見,毛骨悚然,“啊”地叫出聲來,變了臉色,說道:“這是什麼東西!”
原來平兒雖然是大丫鬟,但是一來不讀書,二來也不出去,這種邪祟之物,自有些不認得,只覺得此物看來可怖,知道是不好的,然而具體卻不知是什麼。
鴛鴦說道:“恐怕害璉二奶奶的,便正是此物了。”平兒瞪著眼掩著口,怔怔不能語,過了片刻才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二奶奶的chuáng上會有這物件?我從來也沒見過的。”
鴛鴦問道:“你且只告訴我,你們這屋內,平常里有別人進來過麼?”
平兒說道:“二奶奶這房內,一般人哪裡敢進來……平常也只是我進進出出,另外是些人來辦事……”
鴛鴦見她猶豫,便說道:“你想清楚,近來可有那些不常來,忽然來了的,形跡可疑的人?平兒,這件事不是小事,我們務必要弄清楚的好,不然,連你也脫不了gān系。”
平兒一聽,臉色更是不好,仔細想了想,說道:“按理說,近些日子來的,都是常來的人,並沒有什麼可疑的,若說那不常來的人……倒只有那一個。”
鴛鴦說道:“是誰?”平兒抬頭,看了看花惜,又看向鴛鴦,說道:“是寶二爺的gān娘,馬道婆來過。前些日子她來府內,各處走走,就走來這邊,拉拉雜雜說了些話,又說口渴,要茶喝,當時二奶奶不在家,我招呼了她一會子,她就走了……”
賈璉那邊上還在哭天搶地的,平兒卻顧不上了。鴛鴦問出了實qíng,就跟花惜說道:“你可聽明白了,可見我們沒冤枉她。”
花惜點點頭。平兒吃驚,說道:“你們說的什麼,莫非,這件事竟是……是她做的?”鴛鴦說道:“你別怕,這件事沒有完呢,本來我正是為了這件事,才跟襲人碰面了的,沒想到話沒說完,二奶奶這邊倒是真出事了……不瞞你說,這個東西,襲人從寶二爺的chuáng上也搜出一個來。”
平兒聽了這個,著實大吃一驚,不信說道:“這可是真的?”鴛鴦嘆一聲,說道:“這樣的大事,難道還有假?本來我還吃不准,如今看二奶奶這樣,這件事qíng卻是鐵板上釘釘兒了,你別急,既然查出了事qíng的緣由,不怕破解不了的……我如今便去回老太太,這功夫,二奶奶魔障的事,怕是老太太也知道了,正好兒我回去說明白了。”
平兒兀自有些不解,說道:“我跟著去麼?”鴛鴦說道:“不用你,你只照顧你們二奶奶……倘若要問你話,我自然叫小丫鬟過來。另外,這件事qíng不是好事,你萬萬忍著,不要對別人說。”
平兒才忐忑答應了。鴛鴦便看向花惜,說道:“我們走。”花惜答應,鴛鴦便又拿了那個偶人,兩人便出了屋,一路向著老太太居所而去。
鴛鴦走的極快,花惜緊緊跟在後頭,兩人都知道事qíng非同小可,因此也無心說話,片刻到了外屋,那些丫鬟婆子見鴛鴦回來,紛紛地迎上來,說道:“鴛鴦姐姐去哪裡了,這一去半天的,老太太到處叫我們找你呢。林姑娘哪裡卻也不見人。”
鴛鴦說道:“別急,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眾人便迎了鴛鴦進去,裡面一迭聲說道:“鴛鴦姐姐回來了,老太太快放心罷。”自有人搭起帘子,鴛鴦便進去,又拉了拉花惜的手,花惜便也邁步進去了。
鴛鴦進到裡面,卻見賈母坐在炕上,旁邊坐著的,正是王夫人,似正在開解。賈母一臉焦急之色,見鴛鴦進來,就惱道:“去了哪裡,竟走了這半天,到處找不到人?聽說鳳丫頭竟也出了事,究竟是怎樣?”
鴛鴦不慌不忙,微微陪笑,說道:“老祖宗您不知道,我正是為了這件事……我已經打聽的明明白白,老祖宗且先別著急,我才好把這事慢慢說來。”
賈母聽了這個,回頭看向鴛鴦,說道:“你都知道了?鳳丫頭如今怎樣,可有事麼?我本是要去看看的,不料這些人只攔著我……說是不妥。”王夫人就說道:“只派了人去,聽聞她瘋的要殺人,老太太去做什麼?”
鴛鴦說道:“方才我們去了,果然是可怖的,二奶奶竟是誰也不認得了,拿著劍四處要殺人呢,此刻被人押了躺在chuáng上,有些不好……”賈母大驚,說道:“快叫大夫!”鴛鴦說道:“叫大夫怕是不靈驗的。”賈母說道:“怎麼會……”正說著,此刻鴛鴦伸手,將賈母的手握住,輕輕地捏了捏。
鴛鴦她自小服侍賈母,兩人幾乎心意相通,賈母何其jīng明,自然是知道的,當下說道:“我有些頭疼……你們都先下去,只剩鴛鴦就好。”旁邊伺候的丫鬟們才都徐徐地退了出去。花惜也yù出去,鴛鴦說道:“襲人別走。”
花惜便站住腳。此刻賈母才看到花惜,說道:“這不是……寶玉房內的襲人麼?”王太太旁邊也說道:“正是呢。老太太。”花惜趕緊上前,給賈母,王夫人請安見禮。起身之後,賈母看向鴛鴦,說道:“你這丫頭,究竟搗什麼鬼呢,說是探聽了鳳丫頭的qíng形,怎麼把寶玉房內的人也帶來了?方才你又說請大夫不靈驗,難道你知道鳳丫頭是為什麼這樣兒了?”
鴛鴦見賈母問,便說道:“老太太,太太,恐怕我說的話,會嚇到老太太跟太太,老太太同太太只答應我,且先不必著急。”
賈母微微一怔,說道:“你這丫頭,怎麼說的這麼懸乎?”王夫人在一邊聽著,還以為事qíng跟她無關,就說道:“怎麼個意思,你只管說便是了,我們聽著。”
鴛鴦說道:“既如此,我便就先叫太太跟老太太看兩個東西。”
賈母同王夫人面面相覷,說道:“什麼東西?”
鴛鴦在懷中掏了掏,便掏出那兩個扎針的偶人來。
賈母跟王夫人都是明白人,一看這東西,頓時都驚得打了個寒戰,賈母拿起一個,見上面huáng紙上寫的字,一時發顫,說道:“這不是鳳丫頭的生辰八字麼?”
王夫人看另一個,一時間毛骨悚然,說道:“怎麼這是寶玉的?!”
賈母卻沒看那個,一聽王夫人說,趕緊叫道:“什麼?給我看!”賈母看過了,果然是的,一時之間怒道:“這是從哪裡來的,誰人做的?趕緊叫過來,當著我的面活活打死!”
賈母一時大怒,渾身發抖,鴛鴦這才說道:“老太太,方才我也說別叫老太太動怒了。老太太聽我說。——老太太,太太不知道。今日這件事qíng,多虧了襲人。說句不中聽的話,今兒若不是襲人,恐怕變得瘋魔了的,不止是璉二奶奶一個,連同寶二爺,也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