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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便低了頭,慢慢說道:“你如此信任我,倒叫我慚愧了,我方才一時有些太過激憤,想差了,你別放在心上。”花惜見她平靜下來,便說道:“這才足見姑娘對二爺是真上心呢,倘若是別個,恐怕聽了也只是不疼不癢,不放在心上。”
黛玉便問道:“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你叫我不去張揚,卻是何故?”花惜說道:“一來我也只不過是推測,並沒有真憑實據,二來這件事若是貿然傳出去,必定會引發軒然大波,人心惶惶的,又,無論是我出頭還是姑娘出頭,都有些不妥當,那些人日後必定議論紛紛地,因此我覺得暫時不能出面,姑娘覺得呢?”
黛玉微微點頭,說道:“倒是有幾分道理,我因此事關乎寶玉,便沒想那麼多了,他遇上這樣兇險的事,我就出面也是無妨的……其實說回來,若是他有個什麼事,這院子恐怕也真的是要有一場大波瀾的了。光是太太老太太,可就都要哭死了。”
花惜見她這樣說,就說道:“其實我只所以攔著姑娘,自己也不出去,是因我想到個更適合的人。”黛玉奇道:“是誰?你說來聽聽。”花惜就低聲,說了個名字出來,黛玉一聽,果然合適,就說道:“難為你竟然想到了她,我一時qíng急,竟全沒主意。”
兩個人說了會兒,紫鵑便進來添爐子,黛玉就說道:“近來我只覺得夜間睡覺有些發寒,怕是被子有些舊了,你去換一chuáng新的,另外,去老太太那邊看看,若是鴛鴦在,就叫她過來一趟,我還有些其他事qíng,要同她商議。”
紫鵑就答應了,便先去換被子,而後就去老太太那邊找鴛鴦。
等紫鵑去了,黛玉才問道:“你覺得,找鴛鴦來好麼?”花惜說道:“鴛鴦姐姐在府中可算是舉足輕重了,老太太怎樣也離不了她,她說一句話,倒比得上別人說一百句,要辦好這件事,她是不二人選。”
黛玉又小心問道:“她可信得過麼?”花惜想了想,就說道:“鴛鴦姐姐是個好心的人,又聰明果斷,信得過的,一會等她來了,姑娘再試探試探。”黛玉說道:“好的。”
兩個人喝了口茶,黛玉又問道:“你為何不去告訴鏈二嫂子?”花惜心頭有個想法,卻不便於告訴黛玉,就微微一笑,說道:“璉二奶奶是個厲害人,我等閒也不敢去擾。”
黛玉只以為她心頭忌憚王熙鳳,就也抿嘴一笑,說道:“你說的對,她那個嘴厲害,連我也不敢去招惹。”
兩個說了一會兒,果然外面紫鵑同鴛鴦來到,打了帘子,請了鴛鴦進內,花惜急忙站起來,鴛鴦上前給黛玉行了禮,黛玉也起身來,說道:“特讓鴛鴦姐姐來走一趟,不會嫌我麻煩罷?”
鴛鴦慌忙笑道:“姑娘說哪裡話?只不知姑娘有何事?”
此刻,紫鵑便出去倒茶,黛玉便說道:“這話卻要細細的說。”便請鴛鴦落座,鴛鴦也坐了,又看花惜,說道:“襲人也在?”她是個再聰明不過的,見黛玉說話不避著花惜,就知道事qíng恐怕跟寶玉有關,又說道:“難道姑娘說的這件事,跟寶二爺有關?”
黛玉見她果然聰明出眾,就說道:“怪不得襲人說你聰明,果然是的。”鴛鴦說道:“姑娘說笑了,我們不過平常玩鬧罷了,什麼聰明,不過是些小手段,說來……倒叫我羞愧。”花惜也笑道:“鴛鴦姐姐卻是真聰明,跟我這蠢笨之人不同。”
鴛鴦就看了花惜一眼,笑著說道:“你哪裡蠢笨了?別在這裡裝傻。”說罷,便又問黛玉,說道:“究竟是何事,姑娘請講?”
黛玉見她問,就說道:“這件事,先要姐姐保密,想出法兒之前,先別張揚。”鴛鴦見她說的鄭重,面色也嚴肅非常,一時暗暗心驚,不知何事,只好答應。
黛玉一點頭,便看花惜,花惜就低聲說道:“鴛鴦姐姐,你過來看一眼,可認得這是何物?”
說著,就在袖子地下,輕輕地把那個扎針的偶人亮了一亮。
鴛鴦垂眸一看,望見那扎針的偶人,頓時色變,騰地起了身,說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黛玉跟花惜一聽,就知道鴛鴦也是認得此物的,黛玉便說道:“你先別驚,怕我說出下面這句來,你更要嚇一跳,——這東西,是從寶哥哥的chuáng鋪子底下找出來的。”
鴛鴦果然更是大驚,看看黛玉,又看看花惜,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糊塗了!寶二爺chuáng鋪子底下怎麼有這種東西,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說到這裡,到底有所忌憚,便停了聲,見屋內別無他人,才略鬆口氣。
花惜輕聲說道:“姐姐先坐,聽姑娘說來。”黛玉也說道:“正是,我們正想跟姐姐商議這回事的。”鴛鴦心頭忐忑,按著胸口重新坐了。
此刻紫鵑進來倒茶,見三個都是面色鄭重,她是個伶俐丫頭,當下將茶水倒了,便又藉口出去了。
屋內靜靜地,鴛鴦,黛玉,花惜三個靜坐一會,黛玉才說道:“我起初見了這物,也跟你一般驚訝。這物是從寶玉chuáng鋪子下搜出來的……必定是有人對寶玉起了謀害之心。”
鴛鴦鎮靜下來,雙眉一揚,想了想,就沉聲說道:“難道姑娘已經知道了是誰做的?只告訴我,我便轉告老太太,絕不能放過那作亂之人。”
黛玉便說道:“在這院子裡,甚至這府內,應該沒人懂這回事,就算是認得這東西的,也少,要真的讓這物有用,還要向那些做這種事的人身上想。——你只去想,這幾日有些什麼人進出府內了?”
鴛鴦伺候老太太,哪裡有事qíng不知道的?府內大小的事,都逃不過她的眼,更何況那日的事,歷歷在目呢!鴛鴦心頭一震,頓時說道:“姑娘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前日子有個寶二爺的gān娘馬道婆來過,聽說了二爺傷了臉,只說是什么小晦氣,就施了法……當場還哄著老太太在她們那裡建了什麼祈福的海燈呢,除了她,也沒有別的人來過。——她果然又是個此道中人。這些個小法術之類的,不在話下。”說著,就皺眉沉吟。
黛玉見鴛鴦也想到了那馬道婆,就說道:“你可知道這人她除了去見老太太之外,還見過誰?”鴛鴦一顆心噗通亂跳,便說道:“這個我卻不知道,不過,我回去一問,就知端倪。”
黛玉說道:“你回去問問,確認了也好。不過我先知道了,她去見過的,是……趙姨奶奶。”
鴛鴦聽了這個,頓時更變了臉色,失聲說道:“難道……做這種事的是她?好個狠辣歹毒的人!”
黛玉說道:“我們也不知是真是假,到底他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有什麼勾當……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這回事,偏偏寶哥哥屋內又這樣了……襲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因她來探我的病,我看她臉色不好,就追問,一問之下便問出來了此事……我也見識淺,不知該怎麼辦,兩個人傻頭傻腦的,商量來去,就想到了你。”
鴛鴦聞言說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果然襲人沒張揚是好的,叫我來,卻也好……這樣天一般的大事,若是就說出去,咱們這府內怕要一團糟了。——如今這物證都在這裡了,這事qíng的來龍去脈,自也能梳攏清楚,我自拿了這物,悄悄地去跟老太太說說,這件事不用驚動別人,輕而易舉的……將趙姨奶奶一審,也不由得她不招。”
黛玉同花惜對看一眼,見鴛鴦這麼快反應過來,都鬆口氣,黛玉就說道:“你既然有主張,我也放心,我也覺得,這種歹毒之人,留不得,只不過,怕老太太聽了,會不高興。”
鴛鴦說道:“姑娘放心,老太太自然是會怒的,然而這件事我們若是瞞著也不好,何況也只老太太能做主。——那趙姨奶奶雖是個不好的,但因老爺素來縱容她,因此雖然人人厭惡,卻也無法,除非老太太出面才好。又,——倘若她是犯著別人就是了,犯著二爺,老太太怎樣也饒不過她的。前些日子環三爺傷了二爺,老太太就大怒了一陣,只因環三爺不是‘故意’的,倒也罷了,倘若他們真箇心腸歹毒如此,那真是合該作死了。”
三個人密密地說定了,鴛鴦將那偶人袖了,正要回去,告知老太太,忽地聽外面有人咚咚地跑過去,聽來十分焦急,接著,一陣子喧譁,黛玉便奇怪,花惜心頭一動,便走到門口看,見紫鵑也出去了,叫住一個丫鬟問了幾句。就趕緊扭頭跑回來。
花惜只來得及問:“發生何事?”紫鵑驚慌說道:“大事不好了,快進來。”拉著花惜進去,此刻黛玉同鴛鴦也起身來,問道:“怎地了,怎麼一陣子大聲吵嚷?”
紫鵑說道:“姑娘,外面一群丫鬟婆子跑過去,說璉二奶奶魔怔了,拿著劍,眼睛直直地四處亂闖,嚷著要殺人呢!許多人都壓制不住……力氣比男人都大……”也是心頭慌的緊了,語無倫次地說著。
黛玉聽了這個,頓時嚇得怔了怔,花惜趕緊上前,低低說道:“姑娘……”黛玉轉頭,見花惜望著鴛鴦的袖子,黛玉一驚,就說道:“難道是……”此刻鴛鴦也有些心疑,聽黛玉出口,她低頭一看,便也說道:“事qíng怎麼會如此湊巧?難道除了寶二爺之外……姑娘,你呆著別出去,聽這樣有些危險,我同襲人出去看看……”
黛玉說道:“聽來實在兇險,你們兩個小心著些。”花惜說道:“姑娘放心。”黛玉說道:“你們去罷,我收拾一番,去看看寶哥哥。”
當下,花惜便同鴛鴦兩個離了瀟湘館,趕緊地向著前院而去,兩人腳步匆忙,行走之間,見滿院子的丫鬟婆子,也跟發風兒了似的向著前面去,個個面色焦急,等進了前院,遙遙地便聽到有人嘶吼,叫道:“放開我,我要殺人……你們這些妖魔鬼怪……殺了!”聽聲音卻正是王熙鳳。
鴛鴦同花惜兩個面面相覷,都覺得十分駭然。花惜說道:“姐姐,現在如何?”鴛鴦鎮定了片刻,說道:“我們自去,趁著人不留神,就在二奶奶的chuáng鋪底下也翻一翻,倘若沒有倒也罷了,倘若真的也翻出這勞什子來,那麼……”冷冷咬了咬牙,說道:“也算是那位的好日子到頭兒了!”她這樣堅毅果決的說出來,倒有一股殺伐凜然的氣概,花惜暗暗在心裡信服讚嘆,也覺得有了主心骨,就說道:“聽姐姐的。”兩人就趕緊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