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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說道:“妹妹跟別人怎麼能一樣,你身子嬌弱,必須要多留心些才是。”他停了停,就又說道,“何況,那書上不是說——‘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便正是此意了。”
林黛玉見他如此拽文,這念起詩經來,倒有幾分器宇軒昂之態,便笑道:“真真看出你最近好學起來了,又是吟詩又是引經據典的,果然不凡,倘若真的再用功幾日,我看舅母同舅舅就真的好‘望子成龍’了!”
因賈寶玉一時想通了心結,高興之下,便念了兩句詩來應景。林黛玉見他輕狂之態,便取笑他,兩個嬉笑之時,外面花惜親自端了茶上來,說道:“先前我們二爺還呆呆地,大有不樂之態,林姑娘一來,這就喜笑顏開了,可見姑娘是要常常來我們這屋的。”
寶玉聽了,也忙著說道:“正是正是,襲人說的對。”
林黛玉聽了,偏不理會,就說道:“哼,那也要看我願意才來的……”又好奇問道,“先前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高興呢?難道還有人惹你不成?”
寶玉見林黛玉問,就說道:“好妹妹,我不是不跟你說,是怕說給你聽,你會不喜歡……只因我學堂里,病了一個人,走了一個人,那邊寧國府,也病了一個……故而我在這裡感嘆著呢。”
花惜說道:“二爺就是這樣,平常見朵花兒落也要嘆上幾嘆的。”林黛玉想了想,就說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橫豎是命中注定罷了。”
寶玉就勸慰道:“方才襲人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好妹妹,你別往心裡頭去,只想些高興之事才好。不然便是我的罪過了。”
林黛玉說道:“那些人我又不認得,我做什麼往心裡去,你自放心罷了,倒是你……別總看著別人不好自己傷心的,你也要多留心注意著才是了。”
寶玉說道:“多謝妹妹提醒,我定會多留心的。”兩個彼此惺惺相惜,寶玉就問黛玉最近身子如何,黛玉說道:“近來身子倒好,只不過常常晚上做夢,睡不安穩,昨兒晚上竟醒了四五次,近天亮才睡了小半個時辰,白日補了眠,此刻才有jīng神出來呢。”
寶玉便說道:“可是因為太冷了?亦或者最近吃的不好?”黛玉搖頭,說道:“不是那些,只是我的心經常惶惶的,不知為何,好似總覺得有事qíng發生。”
寶玉聽了,就發怔,趕緊說道:“莫不是因為我剛才說了那一番胡話所致?”黛玉急忙說道:“休要胡說,你是剛剛跟我說的,哪裡有什麼相gān,什麼也望自家身上攬,怎麼了得。”
第十五章 變故
寶玉同黛玉兩個自在裡屋說話,花惜便出了外頭,聽了黛玉的話正覺得心中有些不好,忽地見外面一個小丫頭匆忙跑過來,神色慌張。
花惜急忙叫住了,說道:“亂跑什麼?姑娘在這,小心驚了人。”那小丫頭急忙行禮,說道:“襲人姐姐,外面有事,我聽了正是林姑娘的……”就湊上來同花惜低聲說話,花惜一聽,也是臉色大變,旁邊晴雯經過,見狀問道:“在說什麼?鬼鬼祟祟的?”
花惜想了想,說道:“你先去罷,只別再亂跑了,失驚打怪的,撞了什麼或傷了自己都不好。”小丫頭就規矩去了。
剩下晴雯問道:“到底怎麼了?”花惜才壓低聲音說道:“原來她在外面聽聞,林姑爺近來重病……”晴雯一時怔忪,問道:“林姑爺?”花惜說道:“咳,你糊塗了,就是鹽政林老爺……林姑娘的父親。”晴雯一驚,低呼出聲。
花惜趕緊說道:“別聲張,老太太那邊自有吩咐。”
卻不料裡屋驚動了,寶玉說道:“外面怎麼了?”花惜急忙說道:“沒什麼,晴雯被只經過的貓嚇著了。”話雖如此說,心中到底難受,想到林如海若是去了,林黛玉還不知傷心成什麼樣兒呢。
果然花惜所料沒錯,過了頃刻,老太太那邊就來問林黛玉,花惜急忙進內叫了人,黛玉見老太太派人來叫,還以為只平常事,便也跟著出門要去。
花惜見狀,趕緊走到寶玉身邊,扯了扯他袖子,寶玉問道:“怎麼了?”花惜說道:“快跟著去。”寶玉問道:“老太太叫林妹妹,我去做什麼?”花惜說道:“你怎麼對林姑娘一點兒也不上心?方才她在裡頭說自己最近神魂恍惚的,恐發生什麼事兒,如今老太太傳,就算沒事,你也跟著去看看,也是二爺一番疼惜林姑娘之意。”又低聲說,“別是這兩天在外頭玩的心野了,就不把林姑娘放在心了?”
寶玉聽了這個,急忙說道:“好姐姐,哪裡就是那樣?是我想差了,我這就去便是了。”
說著,也不換衣裳,急急忙忙就追了兩步,趕上黛玉。
黛玉見他跟著,就問道:“老太太叫我,你跟著來做什麼?”寶玉說道:“索xing也無事,就跟著去看看,不知老祖宗叫你做什麼?”黛玉說道:“我怎麼知道?”寶玉說道:“咱們一起去瞧瞧。”黛玉便點了點頭。
寶玉這一去,便是一個時辰未回,花惜心底有數,卻也仍舊派了個丫鬟去探聽看看,一刻鐘丫鬟回來,說道:“襲人姐姐,聽聞那邊林姑爺家裡派人來,說林老爺病了,要林姑娘回去看,此刻林姑娘哭的淚人兒一般,那邊上忙著打點林姑娘回姑蘇的事宜,二爺也守著姑娘安慰呢,一時半刻恐不會回來。”
花惜聽了,便點點頭,先前她叫賈寶玉跟著,也便是這個意思,在黛玉傷心之時從旁安慰著。寶玉這屋內一時寂靜,花惜坐在chuáng邊,心想:“如此林妹妹就要回姑蘇去了,我記得是賈璉相送,想想有點不好,只是賈寶玉年紀小,不能送,不然的話,倒是增進感qíng的大好機會,也免得他留在府內,日後同秦鍾之類攪和在一起,想來實在不慡。”然而想來想去,無計可施,就算她攛掇寶玉跟著去,那邊太太老太太也是不許的,事qíngbào露了,還得連累她自己。
如今花惜只想著安安穩穩自保,在自保的基礎上做點其他附加之類的,以身犯險的事,是堅決不做的。
花惜在燈下想了許久,想不出好辦法來,便一波一波的犯困,不知撐了多久,秋紋來說道:“襲人姐姐,不如先去睡,我來等二爺回來便是了。”花惜搖搖頭,說道:“無妨,你們去睡罷。”
秋紋便答應著出去了,一直過了子時,外頭才有小丫鬟說道:“二爺回來了。”花惜趕緊起身迎出去,果然見帘子打起來,寶玉眼睛紅紅地走了進來。
花惜便迎上去,說道:“二爺怎麼了?哪裡哭過了不曾?”寶玉呆呆地,過了片刻,忽地張開雙臂,將花惜抱住,頭垂在她的肩頭,哭道:“姑父病了,林妹妹明兒就要回姑蘇去了。”
花惜一怔,便想將寶玉推開,然而他這乃是激動之時所為,毫無邪意心思,花惜便伸手,輕輕拍拍寶玉的肩,說道:“二爺別難過了……”
寶玉哽咽著,說道:“先前我說,怎麼像是四面楚歌似的……你叫我只珍惜眼前之人,我正要珍惜,這眼前之人,也便要離開了,叫我如何是好?”
花惜急忙說道:“二爺快別這麼說,林姑娘只是離開一段日子,並不是長久相離,跟那些卻是不同,二爺何必又這麼沮喪。”
外面晴雯同碧痕幾個聽了聲響也進來,見狀,都來圍著問,說道:“二爺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又哭?”寶玉這才慢慢地起身,放開了花惜,雙眼兀自滿是淚,說道:“林姑父病了,林妹妹明兒要回姑蘇了,我這心裡,好生難過。”又說道,“林妹妹身子本就不好,這樣一去,還不知道傷心成什麼樣兒呢。”說著又擦淚。
花惜說道:“我勸了一會兒,他仍舊這樣,你們快來勸勸。”碧痕同綺霞先上前來,溫聲細語安慰,晴雯站在邊上,說道:“二爺這樣擔憂有何用,倘若真的記掛林姑娘,不如就跟她去一趟。”
花惜轉頭看向晴雯,心頭嘆道:“好個晴雯丫頭,真敢說啊……”
寶玉聽了晴雯的話,便一呆,也停了淚,碧痕綺霞正在安慰,綺霞的帕子還在寶玉的臉上,聞言也都怔住,碧痕先說道:“這話說的容易,卻怎麼能夠,還是別瞎說了,沒得叫二爺多想。”綺霞也說道:“這千里迢迢的,二爺年幼,又從未出過門,這樣跟了去,哪裡會妥當?老太太跟太太也是不許的。”
晴雯哼了一聲,說道:“既然要做,哪裡就管那些,我不過是看二爺在這裡只是哭,就說說罷了,要真的不舍的,自然是要跟了去的,空口說說有什麼意思?”
寶玉聞言,霍地起身,說道:“這話說的對,我原本心頭就擔憂林妹妹一個人上路,不如我也跟了去,那不就成了?”他聽風就是雨,便要往外走,嘴裡嚷道,“我這就去回了老祖宗,我也要跟林妹妹去。”
花惜見狀,急忙說道;“快攔著二爺,別叫他去。”旁邊綺霞跟碧玉,秋紋同麝月趕緊上來攔住。
第十六章 決心
寶玉聽了晴雯提醒,便要去回賈母,花惜見狀急忙叫人攔下。晴雯兀自在說道:“攔著做什麼,他去也是白去,難道老太太真的會許他去不成?只是鬧一場罷了。”
花惜拉她到邊上,就低聲說道:“雖說如此,到底不太像話,你少說兩句,真的惹他去了,鬧一番,回頭太太問起來寶玉怎麼會想這樣,到底誰吃虧呢?”晴雯說道:“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怕什麼呢,二爺原本也不是鬧了一回兩回了。”花惜說道:“橫豎你只先別說了。”
那邊上,綺霞秋紋她們還在圍著寶玉勸,花惜就溫聲說道:“二爺,如今也已經晚了,你去了那邊,老太太必是也睡了,難道還要再驚動起來不成?不如先安歇了,等明兒早起再說。”
寶玉是最聽襲人話的,聽了這個,又覺得是個理兒,也就不鬧了。
那邊碧痕綺霞他們才出去,秋紋麝月並晴雯也走了,寶玉坐在chuáng上,仍舊發怔。花惜見無人了,才走過去,叫道:“二爺?”
寶玉正在生悶氣,見花惜叫他,就悶悶地問道:“襲人姐姐真箇兒也不願意我跟著林妹妹去?”花惜說道:“二爺,人多嘴雜的,怎麼說話。如今你聽我說,不是我不叫你去,只是……這事qíng要做,也要有個章程,你這樣冒冒失失去了,倘若驚動了老太太安歇,一惱之下,原本想許你去,也就不許你去了,不如咱們細細地想個法子,最好能叫老太太跟太太答應了的,有了準備再去,豈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