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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惜說道:“然而你卻只知道開頭,不知結尾,如今那位姨娘被弄進來之後,各方nüè待苛刻,現如今已經病得不行了……先前好端端的一個人,硬是成了病秧子,怕是不好了……你說,倘若她真是個賢惠的,哪裡會把人弄成這樣?”
香菱到底天真,還有些心存僥倖,只說道:“莫不是新姨娘自己不爭氣,病倒了?”
花惜哼了聲,說道:“妹妹,你好生想想,先前外面好好地,進來了就病……再說,府內又不是沒有名醫大夫的,什麼病就治不好呢,難道真箇那樣沒運氣,偏生一進來就得了那將死的重病?你最近不常在這裡不知道……闔府內上上下下的人,都眼明jīng細著呢,誰不知道‘她’的手段厲害,都知道是她暗地裡弄鬼整那姨娘呢!……你別心思我信口胡說,這些事兒,若不是她貼身的人親自同我說的,我這樣蠢笨無知的,也跟你一般蒙在鼓內呢。”
香菱聽的變了面色,一顆心七上八下,說道:“這……好好地,總不會要置人於死地罷?”花惜說道:“你只管細細想想去,你也不是笨人,自會明白那等毒婦的心思。我倒不是說二奶奶……天底下這樣心腸的女子多的是……你xing子柔弱,是個能忍能讓能容的,別個兒卻不一定會同你一般想法……那些恨不得把人弄死而後快的,多了去呢!”
香菱一時被花惜說的心慌慌地,張口說道:“這……這如何是好?那,襲人姐姐,你說夏家的那位姑娘是大戶人家出身的……該不會是那種心腸之人罷?”
花惜冷笑看她,說道:“照你這個意思,璉二奶奶的出身比那桂花夏家的小姐如何?”
香菱一想,頭皮發麻。王熙鳳的出身子是比那桂花夏家的小姐高到不知幾多去……尚且如此,那夏家的小姐……
香菱心神不屬,忐忑片刻,說道:“那我也沒有辦法,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橫豎,是好是歹,都是命了。”說著,便蹙了眉頭,露出一副憂愁之態來,先前那歡喜活潑之色,dàng然無存。
這便是花惜口舌之利的效用。花惜見香菱打消了歡喜念頭。便趁熱打鐵,說道:“其實想想,這也是人之常qíng,你不明白,我卻能揣摩到幾分……凡是做正室的,哪裡會喜歡丈夫納妾呢?那些個前面的人,哪個不是榜樣?你且看——這位璉二爺的新姨娘,那邊,我們老爺的趙姨娘,又有哪個是相處安定的?倘若遇上個佛心的正室,倒也罷了,倘若是那些有些妒心、手段又厲害的……那便是活不出來了,怕是你連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呢!”
香菱一時之間怕的很,想想自己先前出身,一時也灰了心。眼中竟有了淚,盈盈yù落,便擦淚說道:“我也知道,我自小的命數就不好……乃是個不祥之人,註定了命里沒什麼福氣的,先前還奢想著,我們爺娶了個和美的小姐,日後只相安無事過日子,倒也罷了,如今聽姐姐說起來,合著我的生死還不知呢。……只不過,我素來就是這樣,沒個定數,要生要死,橫豎都是上天註定的,我也認命了。”
一時說著,想起昔日受過的苦來……本以為要苦盡甘來,卻沒想到或許是更大的火坑,頓時淚落滂沱。
花惜見香菱哭了,便趕緊地拿了帕子,起身替她擦淚,又細聲安慰,過了片刻,香菱漸漸地收了淚,神qíng有些木木然的。花惜見時機已到,就說道:“好妹妹,你別這樣兒……其實這事兒也未必沒有其他路的。”
香菱本來心如死灰,已沒有其他想頭,如今見花惜轉了口風,她就一怔,而後問道:“姐姐你……這是何意?”
花惜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今你也別想得太不好,我說的也未必是真,倘若那夏家小姐是個好的……也說不定。”
香菱嘆了口氣,說道:“是福是禍,都是別人定下的……”便苦笑。花惜說道:“雖然如此,但還有個詞呢,你怎忘了?”香菱說道:“是什麼?”花惜說道:“虧你也跟林姑娘學過些詩詞的……怎麼連那個最簡單的‘趨吉避凶’都忘了?”
香菱一聽,眼睛微微一亮,說道:“果然是這個……只是,卻要如何?又能怎樣‘趨吉避凶’呢?”花惜說道:“若是正室嫉妒,你便只遠遠避開了就罷了。又能如何?”香菱聽了,苦笑說道:“避開?談何容易?我這樣的人,難不成要跑了出去?”花惜說道:“縱然跑不出去,可也能避開一時之禍患。”香菱見她大有說法,便過來,抱了花惜胳膊,輕輕搖動說道:“好姐姐,你竟是個女中諸葛,你快說,是不是有什麼好法子,求你說給我聽,也教教我,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花惜見她說的懇切,那眼中又見了淚,就說道:“你別急,慢慢聽我說……”便將香菱摟了,在她耳邊細細說了一回。
香菱聽了花惜言語,不住點頭,拼命記在心裡。正擦gān了淚,外面寶玉回來,見香菱也在,不由地歡喜,兩個見了,寶玉便問道:“好姐姐,怎麼這麼多日子不見你,最近可好?”
香菱心頭悲愴被花惜說的略好轉了點,見寶玉親熱,不免打起jīng神來,說道:“近來倒是沒什麼空閒時間,只因你哥哥回來了,便忙著伺候罷了,今日也是湊巧,我才要了個差使,順便進來看看襲人姐姐……說起來倒也奇怪,晴雯姐姐怎地就去了,如今聽說二姑娘也要嫁了,唉……”說到最後,便又想到自身,雖說有了花惜的囑託,卻不知道成不成,心中到底還七上八下。
寶玉聽她說了晴雯,又說迎chūn,心中也不好過,晴雯之事,是他心頭惱恨之一,近來聽聞迎chūn要嫁給孫紹祖,那孫紹祖他是不認得的,只不過女孩兒出嫁,他向來是不喜歡的……因此竟也沒什麼興致的。聽香菱說起,見她神色若有隱憂,就將話題轉開,只問道:“真真一言難盡……且先別說那些,我聽說最近薛大爺也訂了親了?”
香菱一聽,就如一根刺刺了過來,就又qiáng笑,說道:“正是,二爺也聽說了?”寶玉點頭,不免又問香菱對方是什麼人家的……香菱就意興闌珊地說了一遍,全無先前跟花惜說時候的jīng神。寶玉聽過了,就嘆。
香菱本心不在焉,見寶玉聽了之後,竟然沒有笑模樣,反而嘆息,她便問道:“二爺嘆個什麼?這本是喜事……怎麼二爺竟不高興的?”說到“喜事”兩字,心頭一揪。
寶玉就望著她,說道:“喜事是喜事,卻也是別人的喜事罷了,自己又高興個什麼……”神色略見冷冷的。
香菱心頭一動,問道:“二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寶玉就說道:“可不是麼?姐姐你怎地想不通?——倘若薛大哥娶了那夏家的小姐,難道還會跟先前一般的疼你?且又不知道那小姐是何脾氣,xingqíng……哼!”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便露出冷冷的神qíng。
原來寶玉心中是不喜薛蟠如此的,以薛蟠那人,有香菱這樣靈秀的女孩兒陪著,已經是天大的福氣,應該好生珍惜著才是,他卻總是那樣貪心不足的xingqíng,鎮日裡胡天胡地,攪男纏女的,寶玉自然深知……
寶玉先前就覺得香菱伺候薛蟠有些糟踐了,如今見薛蟠又娶妻,將來香菱還不知怎樣呢,只不過可想而知是不會如先前一般喜愛了。寶玉心思玲瓏,立刻想到,因此就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香菱一聽這話,心頭先是一怒,而後一驚,最後卻是一片蕭瑟。乍聽寶玉這話,卻似乎是戲弄調笑的意思,因此生了惱怒,再想想,卻並不是這回事,卻是真實之言!因此香菱從怒到驚……又想到花惜先前所說的……豈不是跟寶玉說的不謀而合?因此香菱心頭更是忐忑起來。
寶玉見香菱不言,看她眼睛紅紅,身段單薄,這等楚楚可憐之態,他就嘆息走了開去。旁邊花惜便來安慰香菱,說道:“妹妹,你別怪二爺,因他是最疼女孩兒的……如今說這話,不是調笑你的意思,反而是疼惜惋惜,你萬萬別多心才是。”
香菱苦笑,說道:“姐姐放心,倘若我沒聽你說的那一番話,先聽了二爺這句,定然是要惱恨的……可是現在細細想來,卻真真是大道理。”說著,就又一聲嘆息。
花惜說道:“如今只別想其他的……我不跟你在一起,也無能為力,只能靠你自個兒,好生地見機行事,只記得我說的話,萬別……”
香菱握了花惜的手,說道:“姐姐放心,我已經把你說的言語牢牢記在心裡,我回家去,立刻就按你說的做便是了……”心頭一酸,又說道:“倘若還能好好地……以後出來,就再跟姐姐說話兒。”
兩個說著,花惜便相送了香菱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這是第二章,還有第三章哈~~~不知花惜又叫香菱做啥了呢?她可真是壞啊,哈哈
第七十三章 因果
香菱回了家後,寶釵見了她眼睛紅紅的,不免問了一番。香菱只遮掩過去,什麼也沒說,到第二天,卻打扮的整整齊齊,去見了寶釵跟薛姨媽。
兩個正坐在一起,說起薛蟠的婚事,見香菱來了,便叫她一起坐,不料香菱不上前,卻在地上行了個禮,規規矩矩說道:“奴婢有事要求太太跟姑娘。”
寶釵跟薛姨媽都有些驚訝,便說道:“這是有什麼事,你起來再說便是了。”
香菱謝過,起了身,說道:“只因爺要成親了,我想了兩日,就想求太太把我調出來,先別在爺房內了,是到姑娘身邊也好,太太身邊也好,打發我下去做工都好……橫豎只先別在爺的房內。”
薛姨媽驚起來,便說道:“這話是怎麼說的?忽然說起這個來,莫不是有人說了什麼不成?”
香菱搖頭說道:“回太太,並沒有人說什麼,只是我自個兒的想法,想我們爺要過門的新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尊貴的,我便想先出了爺的房內,也好表表對她尊敬的意思。”
薛姨媽一時怔了怔,同寶釵兩個對視一眼,寶釵望著香菱,沉思不語。薛姨媽說道:“這個也不算什麼……大戶人家的哥兒爺們早有收了房內的丫鬟,是尋常的,她就算是大家子的小姐,應該也知道這個理兒,不算是衝撞的,你不用這樣兒。”
香菱略急,便說道:“求太太成全,太太是個仁慈之人,還是准了我這點兒想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