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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薛蟠訂了親,這邊上府內賈赦便張羅著也給迎chūn定親。那人乃是孫家子侄,那孫家祖上出身大同府,當日曾為寧榮府中之門生,算來亦系至jiāo。如今孫家只有一名喚孫紹祖之人在京,“現襲指揮之職。生得相貌魁梧,體格健壯,弓馬嫻熟,應酬權變,年紀未滿三十,且又家資饒富,現在兵部候缺題升。”
賈赦為人,目光極為短淺,最是貪婪慳吝,且毫無見識,因見迎chūn年紀大了,便急著要打發出去,見那孫紹祖能言善辯,當著面兒表現的極好,他就動了心,且又因孫家頗有點家產,他就紅了眼,因此不由分說地便要把迎chūn許配給孫紹祖。
院內的眾位姐妹自然是不知何事,也不曉得孫紹祖為人。自然是要恭喜迎chūn的。
這邊賈赦便自去告知賈母,賈母知曉孫家的根底,——因先前是在寧國府內供職過的,也算不得門當戶對……如今要嫁女兒過去,平白低了一頭,有些委屈意思,因此心中竟有些不太高興……
只不過賈赦此人,雖然目光短淺沒見識,但爭風吃醋之上卻是一流,時常就說賈母偏心,對賈政好些,對自己不好,倘若賈母這功夫又出面gān涉,他必然又要說三道四,因此賈母想來想去,心中雖然頗有言語,面兒上卻是不言,索xing就隨著他去做就罷了……
這也看出賈母對迎chūn並不算是十分上心,倘若賈母真箇兒是愛迎chūn的,又或者此刻說親的是黛玉……恐怕賈母便不會如此坐視不理、寧肯三緘其口了。
賈赦見賈母答應了,便興沖沖地就去找賈政。賈政聽了,也覺得不高興,孫家的底細賈政是很明白的,昔日裡因為犯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走投無路沒了法子,才投在寧國府的門下,只為了一個“避禍”之意,因此並不算是什么正統“世jiāo”,也不算是正經人家,不過是個貪慕虛榮的走卒罷了。
只因兩個是兄弟,賈政xing格里又頗為仁厚,且素日裡又聽聞孫家有些“不尷尬”,不算是幾個極好的,因此就相勸賈赦,只道:“哥哥,不如且緩一緩,這孫家先前在寧國府內供職過,怕不是門當戶對的人選……你若是說他家的女兒進我們家府內,倒是沒什麼說法兒,還算得過……這換了我們家的女兒過去,說出去,平白有些……”
賈赦素來就跟賈政有心結,如今賈政一片的金玉良言,他一聽,反而刺耳,便只當做胡言亂語,心中暗道:“你多半是看我找了好女婿,心裡頭不平著呢,怎能聽你攛掇?你這一說,我倒是一定要嫁的。”因此便一心不同意,只說道:“這又如何?雖然昔日低於我們家,然而今番卻不比昔日,他們家也不差,有錢有勢,這女婿人品也好,相貌堂堂,你卻不知……凡是見過的,哪個不誇獎?”
賈政說道:“這相貌上,猶在其次,男兒何必重相貌,關鍵是人物要好……哥哥還需要仔細探聽探聽才是。”賈赦全然不放在心上,揮手說道:“還探聽個什麼?難道能探聽出花兒來?他是軍職,武藝非凡,這是人盡皆知的,你也不必跟我羅唣了,此事我已經有數,就這麼定了……且母親那邊都也沒說什麼,可見母親是同意的,你就別多cao心了。”說著,便背了手,洋洋得意,逕自去了。
賈政連叫兩聲,賈赦只當沒聽到,昂著頭去的遠了,賈政出了門,目送賈赦離開,暗暗地唉聲嘆氣,跺腳不休,只可惜沒有法子。
此後,賈政到底意難平,便瞅著空兒,又同賈赦說了幾次,賈赦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且他對迎chūn素來也不甚上心,別說他一心以為孫家是花團錦簇的好,就算孫家是火坑,他也不關心迎chūn死活的,因此竟一口咬定,絕不改口。
賈政無法,又不能去找賈母商議,便只暗地裡跟王夫人說,王夫人見他憂心忡忡,便只勸,說道:“你也別太上心了……橫豎是他的女兒……再說,或許這孫家真箇兒是好的也說不定,至於身份相差之類的,也不算什麼,倘若迎丫頭嫁過去好,一切也就罷了。”賈政山窮水盡,無計可施,最終只嘆一聲罷了罷了。
於是迎chūn之事便定了下來。這邊上薛蟠之事也便傳揚開來,這日,薛蟠的侍妾,叫香菱的便過來怡紅院,花惜見了她,急忙招呼坐了,此刻寶玉上學還未回來。香菱就說道:“上回子玩耍的太過了,污了我的石榴裙子,多虧了姐姐你把自個兒的新裙子送了我,我心裡頭一直感激著呢,再過兩日,我們爺就要成親了,日後我也不知能不能得空兒出來,因此先過來探探姐姐。”
花惜說道:“你真是有心,一件裙子算得了什麼?你只管過來就是了……”看著香菱模樣,便又皺了眉,有些不高興。
香菱正滿腔歡喜的,見狀便問道:“姐姐怎麼了?竟有些愁容滿面。”
花惜見她問,勉qiáng說道:“大概是知道你要出去了……日後也不知何事能回來,故而有些難受。”
香菱便笑道:“姐姐別這麼說,這可是大喜事……等我們爺娶了奶奶,我求了奶奶,便找個空兒出來見姐姐就是了。”
花惜勉qiáng打起jīng神,問道:“你們那位奶奶,是個什麼樣兒的人,你可知道?”
香菱見問,便興高采烈說道:“這個我卻是聽說了的,是個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的女兒,著實是好的很,這門親原是老親,且又和我們家是同在戶部掛名行商,前日說起來時,你們兩府都也知道的:合京城裡,上至王侯,下至買賣人,都稱他家是‘桂花夏家’。”
花惜更覺得憂悶,也便不問。香菱說道:“姐姐你道他們如何又稱為‘桂花夏家’?”花惜問:“這個……怕是他家裡桂花多,所以這名頭才傳出來的罷了。”
香菱便笑道:“姐姐這說法倒是有趣,只不過,她們家裡本姓夏,富貴異常,田產之類的自不用多說,單有幾十頃地種著桂花,凡這長安那城裡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連宮裡一應陳設盆景,亦是他家供奉。因此才有這個混號。……我聽著倒也有趣雅致,姐姐覺得如何?”
花惜說道:“唔,這可真是了不得了……只不過,這些倒也罷了,你們薛家也是不差分毫的,最要緊的是,——那夏家小姐的xing子如何?”
香菱聽問,便想了想,就說道:“這個咱們沒見到,又哪裡知道的呢,不過人家是大家裡教出來的女兒,必然是極好的人品xing格,我們爺可是有福了,我也高興著呢。”
花惜見她一派的天真爛漫,全不知道大禍臨頭,就呆呆地想:“有福?——怕到時候你哭也哭不出來的。”
香菱見說了幾次,花惜都是怏怏的,便停了笑,遲疑問道:“姐姐可是有什麼心事?怎麼不見高興?”花惜正在憂悶無解,見香菱問,她心頭一動,就緩緩地說道:“妹子,只因我近來聽了一事,驚了驚……”香菱忙問:“是何事?”花惜不言,卻伸手,豎起兩根指頭,一邊往外努了努嘴,才說道:“你可聽說了‘她’最近出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我今天的目標是,最少三章。
大家注意,留神觀看,別錯過,撫摸~~~~~~
第七十二章 香菱
花惜是知道香菱來歷的。香菱原本叫做英蓮,乃是姑蘇甄家的小姐,因小時候被拐子抱走,一直吃苦挨罵長大,後來便被薛蟠qiáng搶了進府,好好地花枝一般嬌嫩的女兒,配了那個呆霸王。
按香菱的出身,本是當個正室都不為過,如今卻平白成了個侍妾……這還罷了,香菱自個兒xing子溫順,每日裡高高興興的,也都好。然而自薛蟠娶了那桂花夏家的姑娘,可算是身入地獄,死到臨頭了。
香菱便被那桂花夏家的夏金桂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種種待遇……不能言說。因此花惜今日見她在這裡說起夏家小姐的好,仍舊是一派天真爛漫之態,不由於心不忍。
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倘若香菱不存著來找花惜道謝之心,花惜無緣無故也找不到香菱身邊兒去,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便是“天各有命”了。
且說香菱見花惜伸出兩根手指頭,一怔之下,便問道:“姐姐,難道你說的是那……‘二……’”一聲“二奶奶”沒說出口,花惜說道:“噓,知道就可,不用說出來。”香菱怔怔地,說道:“姐姐怎麼說起這個來了呢?”花惜說道:“怕是你最近不出來逛,因此不知道的。”香菱慢慢搖頭,說道:“我卻是真不知道,不知發生何事了?”
花惜不言,起身到了門口,搭開帘子向外看了看,見外面無人,她才回來,坐定了後便說道:“那你可曾聽說,她最近給二爺弄了個人進來?”
香菱說道:“自然是知道的……老太太不是也誇過,那人物是極好的麼?”花惜冷笑,便說道:“那我問你,以她的人品個xing,是個賢惠的要給璉二爺納妾的人麼?”
香菱便遲疑,說道:“這……雖然說有些不像,但到底是把人弄了進來的,可見她真是個賢惠的,又說什麼?”
花惜說道:“你們只有眼看她把人弄進來了……卻沒眼瞧見那人進來後怎樣了麼?”香菱雖然天真爛漫,到底是個心思聰明的,見花惜口風不對,又聯想素日裡王熙鳳為人,不由地驚了起來,說道:“姐姐這話是何意思,難道說……”
花惜說道:“因你平日裡不過來這邊,因此倒不清楚,我索xing同你說了……那位是好端端地進來了,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騰著呢。”
香菱問道:“這竟是怎麼回事,莫不是說二奶奶對那新姨娘不好?既然不好,做什麼又要叫她進來?叫她進來了,豈不是自己找氣受麼?”
花惜說道:“你我都是笨人,故而想不到,這便是二奶奶的手段高明之處……將心比心,倘若是你的xing子,知道你們家爺外頭有人了,必然是要親親熱熱迎進來的,對麼?”香菱便點頭,說道:“那是自然的了……也沒法子。”花惜說道:“你若是這般做了,外頭自然覺得你賢良淑德……是個大體之人。二奶奶把人弄進來,便是想要在外頭賺這個名聲。因她素日裡的名聲不好,都知道她是個‘母老虎’,如此一番行來,大伙兒卻都覺得素日裡錯怪了她。”
香菱說道:“可不是……我聽說了之後,還讚嘆了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