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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急忙說:“好姐姐,你自管放心,我再也不做這混帳事就是了。”襲人見他滿頭的汗,這才微微一笑,掏出手帕子替他擦了擦,說道:“只要叫二爺知道,我也是為了二爺著想,二爺年紀小,天真無邪的只跟姐姐妹妹們廝鬧,何等快活,萬一就上了這邪路子,以後見了家裡頭的姐姐妹妹們,難保不生出些綺念來,二爺想想,可怎麼對得起她們……”
寶玉聽了這個,怔怔出神想了一會兒,也不知想到了誰人,越發臉紅羞愧,鼻尖上密密地都是汗,伸手捉了襲人的手,低頭說道:“襲人姐姐,原是我錯了,以後,再不敢如此,姐姐只替我保密,別說出去。”
襲人這才說道:“說出去,我這是找死呢。好了,瞧你急的這滿頭汗。”又安撫了寶玉一回,見他安定了,自己才抽身出來了。
且不說寶玉在裡頭羞愧難言。只襲人出來了之後,先前在屋內那一番慷慨凜然、聰明果斷才去了,雙肩一垂,臉上重新露出個無jīng打采的模樣來,看樣子倒似乎隨時都要人扶著。
秋紋跟麝月兩個小丫頭,急忙過來,說道:“姐姐,二爺叫你做什麼?”襲人見狀,便伸出手來,一左一右,摟了兩個,借著她們兩個的力氣向前走,竟似個沒骨頭的軟貓一般。
秋紋麝月只以為她仍不舒服,便急忙架著她來到chuáng邊上。襲人就爬上chuáng,在chuáng上翻滾了片刻,嘴裡低低小聲地呻吟著。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最後說道:“看樣子果然是疼得緊了,趕緊去請大夫罷。”
旁邊晴雯也看過來,見狀略微心有愧疚,也說道:“果然不好,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叫小丫頭去請人。”
一gān人急匆匆之時,襲人卻抬起頭來,說道:“沒事,大家不要驚慌,我只是……有一些不舒服,忍忍就過去了。”
晴雯跟秋紋麝月見了,只以為襲人是個能忍的,不肯驚動其他人才如此說,連晴雯都覺得過意不去,說道:“你也別太會做人了,倘若真箇兒把身子弄壞了,再怎麼賢惠的名兒也是救不回來的。”
襲人嘆了一聲,說道:“謝謝你,晴雯妹子。”晴雯聽她這樣叫,倒覺得新鮮,就假意“啐”了一口,說道:“慣常不叫人妹子,如今倒叫起來了,別叫我……”接下來的話到底不祥,趕緊不說了。
襲人卻明白她的意思,當下又在chuáng上滾了兩滾,有氣無力地說道:“嗯嗯……我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嚇得秋紋麝月面色大變,晴雯也嚇壞了,呸呸吐了幾聲,說道:“別胡說八道的,年紀輕輕,就說這些,回頭告訴二爺,讓他打你的嘴。”
話雖然說的這樣硬,卻到底心軟又怕,急忙過來,將襲人扶起來,抱在懷中,伸手探她額頭,又說道:“你們兩個呆站著做什麼,把那前日的藥丸子拿來,給襲人姐姐服,濃濃地弄點蜜糖水來送,那丸子苦的很。”
秋紋麝月兩個才去了。襲人軟軟地躺在晴雯懷裡,看著她俊俏的模樣,說道:“晴雯妹子,多謝你了。”晴雯本是個刀子嘴,菩薩心,見她這樣,就低低說道:“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別理會那些人,誰敢說你的不是,我去罵他們回來,決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襲人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晴雯的手,說道:“好妹子,謝謝你,只是……不用替我出頭,免得你又背個厲害的名……”晴雯說道:“我怕過誰呢!”襲人說道:“你不怕是一回事,我可不能叫你為了我而擔上這壞名。”
晴雯聽了這話,心頭一動,低頭看著襲人,襲人看她一眼,忽地一笑,說道:“何況我這病,不是身上的病,身上的病早好了。”晴雯似懂非懂,說道:“不是身上的,又是怎樣?”
襲人說道:“總之我是好著呢。”頃刻秋紋麝月果然端了藥丸子跟蜜糖水來,襲人將那蜜糖水喝了,藥丸子卻原封不動退了出去
這些小丫頭無法,襲人說道:“我好好地歇一會就沒事了。你們放心,只先去伺候著二爺,別叫他有個什麼就好了。”晴雯說道:“真不知你這人想什麼,病的這樣,不吃藥,又總記掛著二爺,真是主子的命比你自己的更重一些。”話雖如此說,到底也跟著出去了。
剩下襲人一個人躺在chuáng上,見沒了人,才嘆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我這輩子,做了不少夢,許了多少心愿,還以為穿越成了什麼大家小姐,沒想到居然是個丫鬟,是丫鬟也就罷了,沒想到還叫襲人……為什麼不是林黛玉,為什麼不是薛寶釵……再不濟可以是三chūn……”懊惱的翻身向下,伸手用力捶打chuáng鋪,悶聲又說:“偏偏是襲人,襲人,襲人!最討人厭的襲人!老天爺你把我收回去吧!”
原來這位襲人,卻已經並非原來的襲人,這位痛不yù生的姑娘,卻叫做花惜,乃是一所二流大學心理系的學生,在一次遊船事故中,忽忽悠悠地就穿越時空,竟落到了這紅樓夢的世界裡。
身為一名大學生,花惜也曾略讀過紅樓,當中有喜愛的人物,也有憎惡的人物,而提起花襲人同志……就算是同宿舍的室友們談論起來,都集體覺得這人物討厭……花惜作為一個正義感超qiáng之人,自然也憤憤不平地曾噴過襲人,說她“虛偽,卑鄙,爬chuáng,害死林妹妹”之類,帽子多多。花惜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以襲人這個身份,重生在大觀園中。
實在是造化弄人,叫人啼笑皆非。
花惜在chuáng上扭動多時,苦惱非凡,忽地突發奇想:“倘若我再死一次,上天會不會又給我一次穿越的機會?”
她想來想去,忽地覺得不妥:倘若下一次不能穿越,徹底死了倒也罷了,但倘若老天妙手一轉,叫她穿越到傻大姐身上……亦或者穿越成某個紅樓里的老頭子,行將就木,老態龍鍾……呃,那還真不如徹底死了算了。
第三章 金釧
外頭極靜,想必是丫鬟們伺候著寶玉歇息了,鴉雀不聞的。花惜在chuáng上翻了一會,腦中浮想聯翩,扭動了些時候,到底也累了,便也躺好,不再動彈,只靜靜地出神。
一邊想:幸虧自己並不是獨生女……出了事的話,還有個哥哥伺候著爸媽,只希望他們兩個,快些把自己忘了就好。想到昔日在現代時候的種種qíng形,父母愛自己如掌上明珠一般,任憑她是多灑脫的xing子,也忍不住埋頭又哭了一會。
然而現在卻是無濟於事的,倘若上天給個准信兒,說是再死一次就能回去,花惜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可是,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活下去……權當是再一次的投胎為人了,只能腳踏實地的而已。不然又能如何?可是,現在這個角色,卻讓花惜犯了難。
為著什麼呢?原來,花惜在現代時候,是個懶惰的xing子,哪裡習慣伺候人?在家的時候,爸媽愛護著,家務之類的,都不用她勞動,從小到大,衣裳都沒有洗過幾件兒……一直到上了大學,離家了,總算是學了些生活本能之事。但是江山易改,稟xing難移,花惜生xing慵懶,又怎能一朝就變得勤快起來……
舉個例子:為著這個“懶”字,——那學校里食堂早餐時候做的豆沙包是一流的,每次想起來都會饞的流口水,發誓要吃個夠,卯足了勁月余,卻一次也沒去吃過,只因食堂的豆沙包都是在七點半之前就賣完,而花惜一般都會睡到八點半,這還是早的。何況她又不想麻煩人捎帶,於是兩年之間,零零總總,只去過三四次而已。
如今叫她做一個賢惠體貼的大丫鬟,早起晚睡,做些伺候人的活計……想起來簡直不寒而慄,身為一個習慣了自由散漫的半宅,花惜覺得形勢非常嚴峻。
寶玉這屋裡頭,加起來也有十幾二十個丫頭,不算外頭的嬤嬤跟小廝。大丫鬟這邊,有襲人,晴雯,秋紋,麝月,碧痕,綺霞,下面做粗活使喚著的,隱約記得數上名頭來的卻是佳惠,茜雪,小紅,墜兒,chūn燕等……其他的還沒有熟悉。
花惜不由地痴痴的想,假如這群人是伺候我的,那該多好啊……不由地又是一陣痛心疾首,老天實在不公平的很,她痛恨什麼,居然就會安排她是什麼,早知道如此,她就去痛恨黛玉寶釵了……
不過,幸好的是,襲人卻是這群人的頭兒,花惜一喜,轉念一想:這又怎麼了,畢竟還是個丫鬟,而且是個賣了身的丫鬟。花惜抱著頭,身為一個知道“人人平等”這種基本常識的現代人,這樣的身份真是叫人痛苦。
花惜想了片刻,想到,幸好襲人是有家的,好像還有個哥哥,倘若到時候他們家有錢了,可以把自己贖出去,那還算是有點希望,起碼會比這裡自由許多。想到這裡,花惜才鬆了口氣。
正在此時,卻聽得有個聲音說道:“還勞煩姐姐你親自來一趟,襲人姐姐原都無事了的,今天卻有點古怪,本想叫太醫來看的,她又不肯,姐姐既然來了,就進去勸她一勸。”聽著卻是晴雯的聲音。
花惜怔了怔,急忙躺好了,做閉眼沉睡狀。這邊,門口上晴雯陪著個圓臉的丫鬟進來,那丫鬟見花惜合著眼睛,就低聲說道:“喲,睡著了……”晴雯說道:“金釧兒姐姐來了一趟,怎能不見就走?瞧她也睡不安穩的……先前還在chuáng上滾著呢,必是難受,我看著都……”
花惜聽到這裡,就順勢睜開眼睛,微微轉頭,望著那丫鬟,面上喜色微露,說道:“怎麼你也來了?”
金釧兒見狀,急忙上前幾步,坐在chuáng邊上,將襲人扶了起來,看著她眼睛紅紅的,十分疼惜,就說道:“你不舒服,索xing就躺著,前幾日我聽聞你病了,也想來看看,不料太太那邊事忙,竟分不開身,後來聽你好了,我才放心,今日得了空兒,就趕緊來看看你,這又是怎麼了?”
花惜說道:“倒是叫你記掛著了,我沒什麼事,只不過大概是病了一場,氣虛體弱的,過一天兩天也就沒事了。”說著就打量近在咫尺的金釧兒。
卻見她臉圓圓的,眼睛也是圓的,卻很清亮,透出一股靈動來,隱約見幾分可愛。花惜心想:“這襲人跟伺候賈母的鴛鴦,伺候王熙鳳的平兒她們都是大丫鬟……金釧兒是伺候王夫人的,自然也是跟襲人一等的,她們想必素來jiāo好,所以聽聞襲人病了,金釧兒才來探望。”
金釧兒聽花惜這麼說,便說道:“你素來是個不肯惹事的xing子,有什麼,也不願意就驚動人,怕麻煩了別人,惹了什麼罵名出來,叫我看來,你也別太如此了,橫豎自己身子要緊。”說著,就輕輕地握了花惜的手,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