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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瞅著一眾小鬼,「趕緊,咱倆先回去告知城隍那老頭子,這硬生生沒了一個鬼魂,跟閻王的生死簿對不齊,咱倆就慘了!」
彎月和應月一人演白無常,一人演黑無常,學著兩人的口氣向看不見的陸岐和雞老闆轉述,陸岐害怕地躲在眾人後面抱著大樹,「要是對不齊生死簿,不會拿我這種活人充數吧。」
印兒樂道,「估計不能,畢竟他們半夜在你面前出現,你就嚇死了,談不上活人。」
「什麼人!」黑白無常突然厲聲喝道,瞬間陰風陣陣。
印兒和陸岐趕緊閉嘴,然而黑白無常卻並不是朝她們襲來,反而揮舞著鎖鏈朝著那具無頭女屍的身側攻去。
「好大的膽子,敢到亂葬崗來動我們的鬼魂,怕不是也想跟我們去陰間走一遭了!」黑無常怒道,黑色的鐵鏈直勾勾地打在地上,臭烘烘的空氣中忽然便響起「人」的叫喊聲。在尖叫響起的一剎那,白無常手執哭喪棒重重擊於地面,打得塵土飛揚,地上的「人」在陰風怒號中瞬間現形。
「七哥,這……」白無常定睛一瞧,地上的哪裡是個「人」,分明就是壽材鋪里扎的紙人,被人施了法,要拖走這具無頭女屍。
黑無常面上煞氣濃重,「溜得真快,要讓你七爺我逮到,非把你送進阿鼻地獄不可。」
「那七哥,這無頭女屍的魂不在了,這屍體可咋辦?」白無常收起他那哭喪棒,哭喪著一張臉,「沒有魂兒,閻王爺不會宰了咱倆吧。可是,明明咱接到命令的時候,那簿上是有這陳家小姐的名兒的。」
印兒想起那白色拂塵落在陳小姐頭上的那一刻,興許是那一刻,魂魄出了竅,在生死簿上烙了名兒,而屍首異處的那一刻,被人當作屍鬼利用的法術解除,魂魄便至此消散。
那黑無常沉默了片刻,頗為無奈,「那還能咋辦,實話實說唄,又不是咱倆不勾魂,是那惡人當道鬼見愁啊。」黑無常覺得自己這個笑話講得挺有趣的,奈何他八弟沒笑,於是只得凶神惡煞道,「愣著幹嘛!趕緊牽魂回,人家好轉世,咱倆好認罰!」
白無常跳起來使勁地跺了那紙片人幾腳,乘著地獄大門的陰風一同消失在亂葬崗前。
躲在樹後的一群人立即走了過去。陸岐腿腳打著顫兒在後面慢慢地磨蹭過去,而狗妹三人早已繞著亂葬崗狂奔起來,時不時地「汪汪」兩聲。
千晛見印兒蹲在地上,捻著那紙紮的白色小人看得頗為入迷。印兒蹙著眉尖捏了捏紙人,又湊上去聞了聞,偏頭有些不適應,「好重的脂粉氣。」
雞老闆拉著陸岐一起去將那陳小姐的屍體抬過來。在夏日裡,屍體已經有些腐爛,散發著濃烈又刺鼻的怪味。
「什麼脂粉氣?」雞老闆看著這具屍體,真是可惜了,這陳家員外的姑娘,小時候還去同悅客棧玩過呢。那時候見這丫頭,才半截高,扎著羊角小辮,機靈得很。
「你聞聞。」印兒將紙人遞過去,陸岐哆哆嗦嗦地接過來,放到雞老闆鼻子前。雞老闆嗅了一下,似乎沒聞出味,又親自拿到手上,使勁嗅了一口,大聲喊道,「彎月,來聞!」
「找到了!」彎月三人抱著頭顱飛奔過來,癟著嘴,看著要大哭,「找到了。」
若不是聞得到氣味,這面目全非的模樣,哪裡瞧得出是陳家小姐。印兒見著頭顱,小心接過,將她與屍身靠著,她望著千晛,有些期待,「能行嗎?」
千晛沒點頭也沒搖頭,避開印兒期待的眼神,示意大家往後退退,她閉上眼睛,從天便降下一道白光,停在她指尖,凝成一根透明的針。繞著她的紅線穿過天光磨成的針,順著陳小姐的屍身,將頭顱和脖頸拼接起來,那一串串的紅線痕跡觸目驚心,然而總歸算得上一具完整的屍體。千晛瞧著林中的樹葉,招手引來大風,風將樹葉吹下枝頭,排著隊穿過紅線,在空中織成一件碧色的裙裳,裙裳上繡著盛開的荷花。千晛將她穿於女屍的身上,她記得的,這位小姐名喚初荷。
「是魂!」印兒瞧見千晛眉間的紅色焰紋,低頭驚喜地看到平躺的屍身上慢慢化出一縷飄渺的魂魄。
「真的是陳小姐!」狗妹三人抱在一起驚呼起來,「太棒了,千晛姐姐你真厲害!」
眾人未察覺千晛睜開眼時眸中的驚訝之情,她未曾想,這隻三千年小狐狸的念力竟能強大到直接渡人化形,畢竟妖在冥界看來,是低於人在轉世輪迴中的品階的。
「怎麼,怎麼回事?怎麼像,像又要散開來?」陸岐指著剛剛凝好的神磕磕巴巴地說,「千晛姐姐。」
千晛眉間的烈焰紋加深了一層,印兒便頓時覺得呼吸不暢,她忍著沒吭聲,盯著千晛聚魂,可是那魂魄似乎與人對著來一樣,在聚到一起後,豁然四下炸開來,巨大的念力逼得周圍的人統統往後退了一步。印兒順手扶了千晛一把,「你怎麼樣?」
千晛搖頭,著急地盯著那縷脆弱的魂魄,急聲道,「不要,留下來!」
空中妙齡女子的魂魄慢慢淡去,映著天邊深紅的晚霞,她在又一次消散的瞬間,回頭欠身微笑,盈盈體態恍若林中初見,「謝謝。」那聲音很清很淡,淡得不想活下去,又累又倦,但似乎又有點眷戀。
「陳姑娘!」狗妹齊聲喊道,想抓住她,然而那魂魄便一下四散開來,這一次,再無人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