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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姑娘,請,」四位紫衣侍女剛一靠近,便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千晛抬起眸子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空氣中,一根根紅線像鋒利的玄鐵絲一般交織縱橫在空氣中,保護著弓著腰、神情難受的姑娘。那些紫衣侍女瞬間像一群被紅色羅網縛住的紫羽瓦雀。有侍女大著膽子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她露在空氣中的手臂剛碰到紅線,白嫩的皮膚上便浮現出一條細長的傷口,往外冒著血滴子。
青娘見狀,立即道:「讓兩位姑娘自己走。」
印兒「嘶」了聲,扶著千晛站起來,她好歹是天狐,自是知道千絲繞這玩意。她好奇的是,千絲繞是狐族長老的東西,而這叫「青娘」的女人,最多與她相當,三千年修為,加上只是一般的野狐狸,應當無機會有這樣的寶貝。
「你,沒事吧?」千晛看著印兒趴在她的肩頭,伸出手想去拍拍她的背,最後又僵在半空中,慢慢地放下。
「沒事兒,這玩意又弄不死人,」印兒仰頭衝著這人笑道,這才反應過來兩人挨得這樣近,都快抱一塊兒了,而千晛難得地,居然在出聲關心她。念及於此,印兒覺得自己竟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心,於是哪怕腹部暫時不痛了,仍攀在對方肩頭,衝著那一群紫衣侍女喊道,「這三更半夜的鬧騰一宿多累啊,安排個上好的房間。」
千晛沒說話,依舊冷著一張臉,但空氣中的紅線已經消失了。
紫衣侍女們見狀,立即望向青娘,待青娘點頭,方才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姑娘,請隨我來。」
印兒被千晛半攙著,腳步緊跟著這群人,眼睛卻不住地往對面閣樓的「死人之地」望去,那叫「紫楠」的姑娘緊皺著眉頭從房間裡出來,似乎斥責了那一群哭哭啼啼的姑娘,待青娘匆匆忙忙上樓後,那群姑娘便憋著眼淚四下散去。在對面目光看過來前,印兒趕緊收回視線,規規矩矩地跟著人走路。
月上柳梢頭,四下便徹底安靜起來。醉香樓外一朵朵梔子花,芬芳四溢。既是「請」,侍女們便恭恭敬敬地伺候著印兒和千晛盥漱完畢,才關上門守在外頭。臨走前,還不忘提醒一句,「牽絲繞是可控的。」
唉,還真怕她們跑了。
房間裡的蠟燭吹滅了,只剩滿地疏朗的清輝。印兒一個人躺在雕花床上,無聊地用手指去纏那粉色鴛鴦帘子。半晌,側身望著那端正坐在不遠處的人兒喊道,「千晛姐姐,你真不睡覺嗎?」
「嗯。」千晛獨坐在禪椅上,跟身後屏風上的仕女圖一般,一動不動。印兒爬起來,靠著床檐看她,那人面龐如玉,襯著月光,更是顯得清冷疏離。她手邊的茶桌上擱著那支「麒麟血釵」,黑色長髮便安靜地垂落在繡著浴火祥紋的紅袍上,明明穿著世間最明艷的顏色,偏又比窗外月色還清冷沉寂。
「你方才是不是很擔心我?」印兒覺得自己有些沒話找話了,可叫那人這般坐著,她總有些於心不忍,天牢里獨坐一千年的光陰還不夠嗎,「我瞧見千晛姐姐皺眉生氣了,然後一下子,那紅線就跟刀片一樣。」
「嗯。」千晛應聲去瞧,只見印兒伸著長腿靠著枕頭,衣裳穿得松松垮垮,露了半邊香肩,幾絲秀髮隨意落在白淨分明的美人骨上,全然不似白日那副鬼靈精怪的樣子。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千晛立即偏回頭,握著她那支簪子,仿佛做錯了什麼似的,開口多問了一句,「那你的眼睛,紅藍異瞳?」
月光迷濛,倒沒讓人有機會看清對方的小動作。印兒正在心裡感嘆「這人怎麼總是這麼話少」,聽到對方主動問問題,頓時驚喜起來,不過聽清問題是什麼時,又有些萎了下去,盤著腿抱著枕頭頗為無奈地嘆氣,「千晛姐姐,你這問題太難了,我回答不出。」
「我記得這樣的眼睛第一次出現,是我在雪山之巔初化人形後的煉藥大會上,」印兒眯著眼睛想了想,笑起來,「千晛姐姐,你是神,可能不知道我們天狐一族的規矩。我們天狐一族每百年都有一次煉藥大會,奪魁者可晉升為狐族長老,那牽絲繞便是某一次大會上獲勝的玩意。」
千晛不知道對方在笑什麼,跟著彎了彎嘴角,像回到她的歲月。
「那一次煉藥大會上,我特厲害,第一個從寒梟洞裡爬出來,採到了冰竹葵,」印兒皺巴著漂亮的臉蛋,掰著大拇指,「但是也沒什麼用。」
「在我後面出來那幾隻狐狸,她們是天狐一族的純正血脈。在煉藥大會結束時,她們說我在洞裡為奪冰竹葵,故意偷襲年幼的小狐狸,」印兒越說越氣,「她們血口噴人,雖說我資質是差了點,靠著白澤的幫助,一千五百年才化形成人,可那冰竹葵偏偏就是我自己一人拼命從寒梟洞裡摘出來的!」
「但長老他們不信。」
「其實我也知道的,我沒化形之前只不過是只普通的狐狸,不礙著他們什麼,我化形後,不拜在一名長老門下,便是多餘之徒,」印兒掰著食指,「我就不拜,我說『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吧,冰竹葵我不給了』,然後我指著那群臭狐狸罵,氣得那些長老吹鬍子瞪眼。」
千晛聽著,想著這隻狐狸「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裡有些堵得慌,就像原本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不過後來,我們就打起來了。」印兒樂出聲來,「千晛姐姐,我故意去打他們那裝藥的瓶瓶罐罐,因為我知道打不過他們,所以我也不會讓他們心裡舒坦,我就把他們那些靈丹妙藥啊,全都毀個稀巴爛,想修狐仙,做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