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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我們家公子身上說起。」解靈一直抓著腰間的玉,神色憂愁地開口道。
「何事要從我身上說起啊?」遠處院子裡傳來少年公子清朗明潤的聲音,言語裡夾著笑意與責怪,「解小靈,今日你說要去北坡為我摘槐花,我從祖母那處回來,叫管家去大堂里瞧,可沒瞧見什麼槐花。」
解靈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全部張開來,跳起來往外跑:「反正水神又不會真的傷害人,再說了,我幫伯言哥哥帶回來的可是貴人,你怎麼能因為沒有槐花而責怪我呢。」
「解小靈,我是擔心你。」少年公子拉長尾音嘆氣。
「千晛姐姐!」印兒從床上爬下來,江南真是個好地方,啟明星跟失靈了似的,一個勁兒地亮。
印兒高興地跑出去想見見啟明星為誰而亮,可真難得,聽語氣,好像用不著她們怎麼擔心。
千晛擰著眉頭盯著印兒,穿鞋難道是件很困難的事?唉,啟明星雖然亮了,卻沒看見螢火蟲。
「伯言哥哥,這是印兒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解靈聲音清亮地介紹著,「裡面還有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呢。」
胥伯言點頭,雙手作揖:「江南胥家,恭迎印兒姑娘。家父還未歸來,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印兒呆呆地愣在原地,結結巴巴地開口:「不必,胥公子太客氣了。」
「千晛姐姐。」她回頭,小聲喊人。
千晛慢悠悠走出去,看到輪椅上的少年公子,也微微怔住。
如畫的少年郎,雙目秀美卻不可見物,背脊挺直卻不良於行。
活生生地,被禁錮在冰冰冷冷的輪椅上。
第30章 懷山襄陵(五)
因為是好看的事物, 所以被摧折時, 總會使人感到惋惜。
印兒見到胥伯言時, 便是如此認為。
她又想起狐水迎前輩,明明天資過人傲視群妖, 最後卻變回了一隻普通的狐狸。
她開始覺得啟明珠亮起來時,並非一件好事。或者說,不全是好事。
胥伯言一身青衫坐在輪椅上, 眉眼清雋, 舉手投足間淨是儒雅之氣,像盛開在佛祖腳下的一朵青蓮。
解靈這回倒是讀懂了印兒和千晛的心中所想,因為以往,人們見到她家公子時,都是這般可憐的神情。
「胥公子的眼睛,是後天失明?」印兒率先打破沉默, 抱歉地看了解靈一眼,「不知道這樣問,是不是有點唐突?」
估計是有點唐突, 但是讓千晛問的話, 估計更唐突。
「印兒姑娘有何疑問開口便是, 伯言身上沒什麼不能說的。」胥伯言笑得大方,他其實並不介意。
解靈卻微微皺著眉,其實多少, 她不願伯言哥哥這麼坦蕩地, 親自說出那些陳年舊事。
胥伯言的眼睛雖看不見解靈, 卻仍偏頭看了她一眼後,才慢慢地道:「方才解靈說,這事得從我身上說起,便是指這事得從我這一身殘疾說起。」
「正如印兒姑娘所問,我這眼疾是後天所致。」胥伯言緩緩開口,「往前推五年,也就是江南鬧蟲災的時候,家父於江陵府做貨物生意,我於家中學習,預參加大殷的秋闈,然而蝗蟲過境後,胥家宅院便著起火來。我於書房,貪心那些珍貴的藏書,不巧被掉下來的房梁砸斷雙腿,眼睛也在那場大火中被灼傷失明。」
「家父歸來後,遍尋天下良醫,卻依然治不好這雙腿和眼睛。家父大怒,」說及此,胥伯言頗有些無奈,「家父大怒,一氣之下,便燒了江南一帶所有的火神廟。」
「至此,江南胥家便和水神結上了梁子,」胥伯言接著道,「那水神,想必二位已經見過,她,」胥伯言想了會兒,嘆氣,「她似乎頗有些孩子氣,家父燒了火神廟,她針對我胥家便好,偏要遷怒整個江南。不過家父也做得實在不對,我的腿治不好,於火神有何干係,他偏要遷怒於火神。」
胥伯言皺著清秀的眉頭,有些自責地慍惱:「其實這樣說下來,還應怪在我頭上。」
「胥公子不必這麼自責,天災本就難以預料,你也是受害之人,」印兒開口道,要放到其他公子身上,落得現在這麼個淒涼下場,指不定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遭受巨變仍然能像現在這般溫文爾雅,是一種很大的本事,「不過,您剛才的,遍尋天下良醫,可包括?」
可包括非人類的其他五族?
「包括的。」這下搭話的是解靈,她望著印兒和千晛,有些害怕地說,「我曾經求過四季女神,她偷偷幫過伯言哥哥,可是她只能讓伯言哥哥的雙腿不至於壞死,並不能幫助伯言哥哥下地行走。」
印兒挑眉,四季女神居然出手相助都無果:「胥公子,那火可是正常的火?」
胥伯言搖頭,他不知道那火是不是普通的火。
印兒明白了,如果四季女神都束手無策,那麼胥公子的爹懷疑到火神頭上也不足為奇了。
但她記得水神和四季女神的談話中,火神在和旱魃大戰中,因為胥家毀了她江南的主場,而元氣大傷。這樣看來,不見得是火神乾的,況且,火神本來也就沒理由幹這事。
「胥伯伯性子執拗,」解靈解釋道,「水神也是,然後他們倆就較起勁來了。水神說胥伯伯一日不重建火神廟,她就一日不通航,胥伯伯就說他就是魂歸西天,也不重建火神廟,有本事水神就真淹了江南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