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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見狀,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千晛沉眸,看著眼前與她隔了半步之遙的天安,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若是以前,現在這個距離便是大膽了些,因為以前天安從不敢離她這麼近;若是在雲涯,這樣的距離又怯懦了些,因為天安和千小六幾乎形影不離。
見千晛不說話,天安就又慌了:「那個……麒麟大人,您若有事要忙,便當我沒問吧。」
語罷,天安竟然識趣得不去招惹千晛,往後退了好大一步,轉身便要往聽風眠的方向走去。
她是決定要離開須彌山了。
因為白澤說留在須彌山的人最早得經過一百年才能離開。這一百年的時間,便是在須彌山上跟著各路真人學習道法,下凡歷劫,若歷劫不成,便可自行離開須彌山,到那個時候,百年光陰早已經於指縫間飄散。
天安不知道百年後,千小六還記不記得她這個人,若是記得,又不知道有沒有忘記在雲涯時的情深義重。若是沒有忘記,千小六又是否在這百年間安然無恙,未曾遭半分罪……
她越想越覺得這百年光陰太過漫長,於是她決定先下山去找那個人。
既然火麒麟不願說,她便再去找白澤和鳳凰問問,若是這兩人都不說,那她便去找創世神。
反正這麼多人留下來,也不差她一個。
「你欲下山尋她?」千晛看著天安離開的背影,擰著眉,頗有幾分不悅地問道。
天安停住腳步,回頭望著火麒麟,雖不明白對方為何皺眉,但她還是認真地「嗯」了一聲:「對,我欲下山尋她。」
「我不打算留在須彌山了。」
這般坦率與開門見山。
千晛心裡的火幾乎是在瞬間竄起來,可轉念一想,她又壓下了眼中的失望:「就是為了一個千小六?」
就是為了一個千小六?
天安覺得自己有些敏感,她竟然覺得千晛的話里充滿輕視,於是她仰起頭,盯著對方的眼睛,毫不懼怕:「是的,麒麟大人,便是為了千小六。」
「我想現在就見到她,不想在百年後見到她。」
這個人其實從來就應該是這般桀驁不馴。
可千晛眼下,卻看不慣對方這般堅定的眼神,或者說,她真的覺得失望。
「麒麟大人,你……」
天安話還沒說完,便見千晛一言不發,轉身便往明月樓走去。
紅色的身影幾乎是閃現進屋內的,天安還未及明白髮生了什麼,便聽見「砰」的一聲,明月樓冰冰冷冷地闔上了大門。
環廊邊的柳樹嚇得落了一地的葉子,一朵朵五彩斑斕的小花也將花瓣緊緊合上。
天安孤零零地站在長廊上,看著柳絮浮浮沉沉地飄到她的頭髮上,扯著唇角苦笑起來。
為什麼,又生氣了?
唉……
她站在原地,看著斜陽下安安靜靜明月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從來不想惹這個姐姐生氣的,可這個姐姐的脾氣是真的捉摸不定。
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不小心便失了分寸,讓這個人不開心。
天安站在門前沮喪了好一會兒,才又轉身朝聽風眠的方向走去,算了,她走了,火麒麟便不會這般生氣了。
明月樓內,千晛一進屋便扶著柱子坐了下來。
她的額頭上浮著一層虛汗,看起來是真的有些體力不支。偌大的明月樓內,幽寂無聲的空氣里,只剩下她一起一伏的喘息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抬起手將臉上的白色面紗取下。
「麒麟大人,你這是第二次難過了。」
不知道靈體形態的火麒麟是什麼時候從她體內出來的。通身血紅,足踏烈火的神獸看著坐在地上的人:「而且,你竟然受傷了。」
如若借著火焰的光芒,走得近些,便會瞧見面紗摘下後,縱橫在千晛臉上的黑色紋路。
那是一條極長的紋路,從脖頸蔓延到整張左臉,仿佛某種凶煞的符咒一般。於是她的臉,便一半皎潔如玉,一半陰森恐怖,襯著皚皚紅衣,像神祗又像魔鬼。
千晛抬起眸,望著蹲在她眼前的火麒麟,伸手摸了摸她額間那縷雪白的毛髮:「不算什麼大礙。」
「可上一次你能找古獸山那群凶獸泄憤,殺得痛快,現在卻只能坐在這兒。」
千晛淺笑:「怎麼說得我像一個凶煞十足的人。」
「您原本就不是什麼良獸。」靈體形態的火麒麟蹭著千晛的掌心,「不然您這臉上也不會浮現這種印跡了。」
千晛抿唇不語。她與白澤不同,白澤是純粹的良獸,而她,若創世神救眾生,她便是濟世神獸,若創世神滅眾生,她便是毀天凶獸。
善與惡化作兩半,一旦情感失控,便都浮在她的臉上,暴露出她本來的樣子。
她甚是討厭,不是因為她討厭「惡」,而是因為她討厭失控。
所以自第一次後,她便常戴面紗告誡自己,可喜可哀可悲可恨,但是不要失控。
千晛靠著冰冷的柱子,從下至上撩起自己的衣衫,低頭看了一眼。她吸了口涼氣,又將衣衫放下,撐著柱子重新站起來:「若是淨琉璃的天安回來收拾東西,便由她收拾吧。若是其他人,便不見。」
她說完,便弓著背朝自己的屋內走去。
靈體形態的火麒麟立在原地,眸中還藏著方才對所見之景的驚駭——千晛的腹部皆是被吸血花藤蔓貫穿過後的傷口,傷口從背部貫穿至身前,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