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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娘和百名鐵騎站在城樓下等兩人。
天安一出來,便瞧見了對方:「婆婆,我為您找了件麻煩事,不過,正好可以讓您安頓下來。」
孟娘接過油紙傘,為人撐著,不太明白天安的意思。
「知州大人要修建防禦工程,您便留在此處當督工好了,時時刻刻向我匯報匯報情況。」天安望著知州笑道,「大人意下如何?」
知州不知道孟娘是什麼人,見對方一路跟隨,又備受公主尊崇,便以為是個極有身份的人,於是朝著對方拱手道:「老臣一定不會偷工減料,省得麻煩貴人您。」
孟娘自認為是個鄉野村婦,哪裡擔得起「貴人」二字,正要擺手否認,便被天安適時打斷:「那便就這樣吧,婆婆您意下如何?」
孟娘愣了下,其實她不願一個人安定下來。
如果可以,她仍希望跟著天安回去酆都。
可看樣子,天安並不希望她跟著一起離開。
於是,她只得點點頭,裝作高興地嗯了一聲。
天安見對方同意,便又笑起來,就像許許多多的煩心事一件件地安置好後,她終於可以毫無留戀、毫無壓力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她跟著人進書房,認真地寫完親筆信交給知州後,便叫人退了出去。
窗外是盛大的雨聲,屋內是沉默的兩人。
這雨還要下多久才能停?春末夏初怎麼會突然下這麼大的雨呢?天安望著屋檐下的雨帘子,十分疑惑,心臟也跟著忽大忽小的雨聲一塊兒上下起伏。
該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吧。
想到不好的事,天安立即搖著腦袋,將自己紛繁的思緒甩開,出征前怎麼可以想不吉利的事情。雨潤大地,送來甘霖,龍王出行,諸邪避退,是好兆頭才對。
龍王出行?
天安皺著眉,心頭壓下一個不好的想法,突然又冒出另一個不好的想法,她慌忙撐著傘跑到城樓上去,想再看一遍之前看過的巫山。
孟娘被突然衝出去的天安嚇了一跳,她著急地喊天安的名字,可天安連頭也不回。孟娘跟著跑到城樓上,見天安望了一眼遠處,又突然扔了油紙傘,狂奔下樓,牽了匹馬朝江邊跑去。
孟娘被這一系列反應驚得手忙腳亂,扯著嗓子大喊江邊危險,然後火急火燎地去找鐵騎軍,要他們趕緊追上去。
天安卻不管不顧,頭也不回地直往江邊奔去,她並不算發瘋,因為她還沒靠近清江便勒住了韁繩。緊跟而來的鐵騎軍慌張不已,忙問發生了什麼。
大雨淋得天安渾身濕透,讓一雙乾淨澄澈的眼睛染上了霧氣,蒼白的臉頰叫讓人覺得她可能隨時可能從馬上掉下來:「你們看……江面上,有什麼?」
鐵騎軍抹著臉上的雨水,走近了些,頓時愣住:「公主,這是……?」
清泉百丈化為土,魚鱉枯死吁可悲。
原本乾淨的清江充斥著渾濁的沙土石塊,大魚小魚翻著白肚子飄在水面上,一片腥臭。
天安回頭望了眼遠處風雨飄搖的巫山,龍行巫山不會如此,但若是蛟呢?書上說,蛟由大蛇修煉而成,亦能興風雨,有的蛟可化身成龍,有的蛟卻會墮入惡道,殘害生靈。像眼前這種,叫魚蝦成片死亡的,不是惡蛟,還能是什麼?
巫山出惡蛟?難道是酆都已經出事了?
天安心急如焚,眼下管他雨大雨小,是再也等不得了。她回頭望著追她過來的十人,厲聲道:「回去收拾東西,不管這雨停不停,我們立即出發回酆都!」
十名鐵騎望著大片的死魚,也知道事情的嚴重,一定是上游出了問題,否則中游地區不會有這麼慘烈的景象:「是!公主!」
幾人齊聲吼道。
孟娘和知州看著天安領著人一路狂奔回來,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問發生了什麼,便見天安已經勒令鐵騎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公主!」孟娘衝過去,拽著天安,「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著急,是不是出大事了?」
天安沖孟娘笑了下,拂開她的手:「沒事,婆婆你好好呆在江陵府。」
「殿下!」孟娘望著天安加快步子離開的背影,更加著急。
「哦!對了!忘了一件事!」天安突然折返跑回來,從懷裡掏出一封有些被打濕的書信,她緊緊攥著孟娘的手,顫抖地道,「婆婆,如果我沒能回來的話,這封信,記得幫我轉交給太后娘娘。」
「拜託您了。」天安退後一步,攥著拳頭,鄭重地朝孟娘鞠了一躬。
孟娘看著信封上「老師親啟」四字,急得眼淚直掉:「公主,您說什麼呢!您不會有事的!」
天安起身,撓著腦袋笑了下,退後一步,轉頭便奔向鐵騎軍,翻身上馬。
「公主!」孟娘站在長亭下喊她。
「駕!」
一百零一個人同時出聲,宛若赴死一般朝酆都的方向奔去。他們的背影融進風雨中,像是一副淒涼而哀絕的水墨圖。
「貴人……這,這是出什麼大事了?」知州站在一旁,哆哆嗦嗦地問。
孟娘攥著信,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裡,出神道:「公主什麼時候寫的這封信呢?」
對啊,什麼時候寫的呢?
天安騎在馬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在她離開皇宮的時候,她寫了兩封信,一封信篤定了回得去,一封信篤定了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