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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肆未回應她,只是輕輕為她蓋上薄毯。
「我覺得你很熟悉,與那十二園的假花假草都不一樣,你與我一樣,是真正誕生於四季草木之間的人。」
「你是誰呢?」顏若緊緊捏著懷夢草,眼睛緩慢閉上,「我覺得你在要我同你說話,我想反抗,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想要聽你的。」
她說話時,長長的睫毛輕輕閃著,眼角溢出淚滴,像清晨時,花瓣上結出的露珠:「我很久沒跟人好好講話了。」
「我叫花小肆,曾經是佛祖座前的一顆青蓮子,後來是創世神座下的蓮花,現在是神界的四季女神。」
花小肆坐在地上,靠著美人榻,緩緩開口。
「那我得喊你一聲花神姐姐。」顏若輕輕笑起來,「還是花神妹妹吧,我都快老了。」
當一朵花老了的時候,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就像懷夢仙草一樣,當它因為一場噩夢成真而枯萎時,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你不去窺探夢境的真假,可以永遠年輕漂亮。」花小肆輕輕地說著話,像溪谷里緩緩流淌的河水。
顏若眉頭皺得越緊,將手裡的懷夢草也攥得越緊:「可是誰能永遠活在夢裡,我們不能自欺欺人一輩子,把發生過的事情都裝作看不見。」
「你為什麼這麼想知道真假,」花小肆嘆氣,「在夢裡,和你愛的人在一起,沒有殺戮,沒有仇恨,不好嗎?」
「你是不是沒有愛過一個人?」顏若攥著愈發枯萎的懷夢草,「你要是從一個人的年少愛到他的垂暮,便會知道為什麼了。」
「我……沒有愛過任何人。」花小肆答道。
「聽陰哥哥啊,」顏若說這話時,眉梢眼角都笑起來,「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他正站在油菜花田裡蹦蹦跳跳,我當時覺得很奇怪,世間賞花愛花之人眾多,卻極少有人喜歡油菜花。」
「我便與他搭話,問他為何喜歡油菜花,他說冥界只有黑白二色,他從來沒見過如此明艷的花。」
「他說他要去跟農家學學怎樣種油菜花,我說種油菜花倒不難,難的是冥界那陰森的地方,油菜花無法生存。」
「他非不信,結果灰溜溜地跑回來了。我就笑他,不是早說了嘛,冥界是開不出什麼花的,不過你要是隨我行走江湖一趟,我就將讓冥界開出花來。」
「他好歹是個冥界少主呢,我這樣逗他,他還相信了。」顏若笑出聲來,「然後他就跟著我,我倆在百越地區驅惡鬼,在江南賞花,在大漠種樹,他每天都被我欺負得半死,臨了還要背著我回家。」
「他真誠、善良、對萬物充滿愛心,我當時想,回到族裡我要去跟娘親說,我想跟著這個人回家,當然,如果他也喜歡我,跟著我回家也可以。」
「到那時,冥界一定就不會只有黑白二色了。」
那個時候,我只是我,他只是他。
愛情在荒野里敞開,哭笑都只屬於心上人。
可很多故事,往往只有開頭是幸福的。
顏若說:「冥妖二界開戰後,我也並沒有因此而不喜歡他。他有勇有謀,光明應戰,他鎮守著全冥界的榮耀,所以無論輸贏,我都欽佩他。」
「可是,在夢境裡,我恨他。」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淌下來,「我更恨我自己,把他逼得屠戮同族,棄整個冥界於不顧,把他逼得不顧凡人生死意願,只為造就這麼一場囚禁之夢,他變得陰沉、狠佞、偏執,把整個酆都當做他的牢營。」
我可以接受我的死亡,我的衰老,卻不能接受因為我,而變成這般模樣的他。
「所以,是時候結束這場夢,讓所有人都清醒了。」
「誰都不能破壞我的夢!」
轟的一聲巨響,只聽藥閣大門被震飛,藥閣外的所有人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印兒和北浣溪兩人摔進屋子裡,齊齊口吐鮮血。
花小肆瞬間站起來護著身後還未清醒的顏若,她看了眼地上二人:「顏若還在跟自己的意識掙扎,還沒做出決定,不能讓他將人帶走!」
北陰大帝雙目陰沉地立於空中,身上衣袍在風中颯颯作響:「我本放了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卻執迷不悟,非要破我夢境,那便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們留下。」花小肆說完,便飛身立於空中,怒視北陰大帝,「夢境破不破取決於顏若,我們只是讓她看清楚,看明白一些真相!」
「她明白了就不會留下了。」北陰大帝抬起眸子,雙目通紅,「四季女神?夢神都是我的階下囚,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跟我叫板。」
只見北陰大帝雙手黑光籠罩,直衝花小肆打去,花小肆掌中亦是靈光大現,毫不迴避地直接迎擊。一黑一粉兩道沖天光芒,將整個夢境震得劇烈晃動。
然而北陰大帝明顯勢占上風,只聽他輕蔑地哼了一聲,下一秒便有一雙白骨利爪破土而出,拽住花小肆的雙腿直接往地面摔去。
「砰」的一聲,直教落地之人渾身發顫。
空氣中響起一陣又一陣「咔嚓咔嚓」的骨頭碎裂聲,白骨利爪銳不可當地朝屋內眾人襲去,然而奇異的是,白骨利爪卻在快破門時停在了半空中,搖晃著手指轉向北陰大帝,晃動了三下,像是搖頭。緊接著,便飛速地潛入地下。
印兒喘著氣,一臉慌張,剛剛那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