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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晛姐姐, 你醒沒有啊?」門外, 印兒戴著一頂白色的羊絨帽,端著盛滿清水的木盆小聲敲門。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蒼白得有些不正常。當然最不正常地,自然是她頭上戴的帽子。畢竟,現在是盛夏。
千晛聽到印兒的聲音, 心裡慌了一下。聽到對方又輕輕敲了下門, 她才掀開被子走下床,揉著腦袋, 一副十分不清醒的模樣。
「千晛姐,」印兒正欲叩最後一下, 門便開了。
門內的人赤著腳, 除了有一點頭疼的樣子, 仍舊一副清冷孤傲, 不與旁人親近的模樣。她側開身子, 讓印兒進來, 不輕不緩地說了聲「謝謝」。
印兒挑著眉說了聲「客氣」, 便把木盆子放在架子上,順便幫人把其他洗漱工具準備好。她的目光自然是全程都在打量眼前這個人的,不過等到對方用清水撲面時,她才裝作不經意地淡淡開口道:「千晛姐姐,你昨天晚上喝了我的蓮露,感覺如何。」
對方的動作並沒有半點僵硬,反而不徐不疾地擦完臉和手,才轉過眸子來看她:「謝謝,很好喝。」
她說話時嘴角邊上帶著慣常的微笑,感恩又疏離。
像什麼也不記得,除了喝了那盞蓮露。
這倒挺好,印兒鬆了一口氣,轉頭便難受地打了個噴嚏。
「你生病了?」觀物細緻如千晛自是看到了那一頂別具一格的帽子,她知道自己昨晚上做錯了事,卻不知道睡著後發生了什麼,聽印兒連打了三個噴嚏,今日早晨又不在房內,難不成這隻狐狸昨晚上露宿船頭。
印兒擺手搖頭:「沒有,我哪兒能生病呢,我又不是凡人。」
話音一落,又是一個噴嚏聲。
千晛的眉頭沉下來。
印兒病了,作為一隻尊貴優雅會通天之術的天狐,居然因為吹了一晚上的涼風,病了。
她裹著被子坐在貴妃塌上,被船上眾人輪流探望時,仍不願相信該事實。
船長急急忙忙跑來看她,一聲一個「貴人啊,對不住對不住」,印兒聽得頭都大了。
船長吩咐火長在最近的碼頭靠岸,印兒死活不願意,生了人間的病就算了,還要讓人間的大夫醫治,這像什麼話。
不過,為什麼人間的疾病用靈力治不好呢?印兒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得出結論,她這樣的神獸,應當要東極青華大帝來醫。
可為什麼人間疾病能攻擊神獸?
千晛聽著這人的碎碎念,心裡深深嘆氣。她有些愧疚,可能是因為她,印兒才病的。
而且病得不輕,糊裡糊塗的。
船上燒飯的夥計都是男子,糙得很,口味也偏重,加上船上經常以乾糧為主,實在不適合生病的人。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千晛想起狗妹三人和老闆娘準備飯菜時的模樣,又耐心詢問了船上燒飯的夥計,準備給印兒煮些清淡的吃食。
燒飯的夥計告訴她,這是泥灶台,這是鐵鍋,這是鍋鏟,這是木柴,這是火摺子。缸里有米,壺裡有水,船上淡水少,莫浪費了。
千晛按著吩咐把米洗乾淨,倒進鍋里,又加了些許水後,方才蓋上鍋蓋。她看著木柴,心裡想,既是生火,何須用火摺子。
於是一把火點燃了灶坑裡的木柴,也點糊了一鍋的米。
萬幸的是,灶房沒點著。
千晛第一次對人間萬物有了敬畏之心,六界之中,神界最盛,人界最弱,神界卻不能教人界臣服於它,看來是有道理的。
第二次,千晛便長了記性,在做飯前像模像樣地將頭髮用釵子綰起,省得添亂。
她將米浸泡在清水裡,在手掌間搓洗了很多遍,仔仔細細地將一些稻穀渣子挑出來,才重新開始熬粥。
千晛坐在灶門口盯著鍋,生怕裡面的又糊了,她的紅色裙擺落在地上,沾了一層灰,也半點不介意,仿佛沒瞧見似的,心裡眼裡只有那一鍋白米粥。
這一下倒比之前好太多,雖然火還是控制得不太好,以至於水有點少,但至少算得上一缽粥了。
想著印兒平時吃那麼多東西,這隻夠盛兩碗的粥似乎有些少,千晛便喊來夥計,又問他船上還有別的清淡點的菜嗎。夥計說明日才會在江州小停,進行補給。千晛便趁機要他尋個人間生病時該吃什麼的食單。
夥計驚訝著一邊點頭一邊連連說「好」,原來這神仙模樣無欲無求的貴人,也有擔心憂愁的時候。
印兒跟茶盞聊天時,千晛端著粥便走進來了。
說實話,千晛做的粥賣相難看,吃起來就……印兒自己動手餵了兩口,難吃。
千晛盯著印兒,不說話,期待著對方先開口。
印兒瞧見對方隱藏起來的殷切目光,二話不說,端起碗便把一缽的白粥吃完了。
「謝謝千晛姐姐!」印兒覺得自己的病更重了,臉更燙了,好像有些暈船想吐。
千晛搖頭說不客氣,給印兒倒了一杯溫熱的水,便端著空碗回灶房。
希望抵達江南時,印兒便痊癒了。
待千晛一走,印兒便吐了。
這回是真的昏天黑地。
船長見狀,由不得印兒,怎麼也要提前泊岸停靠。萬一貴人在他船上丟了性命,儲君即位,他豈不是要落個滿門抄斬的悲慘下場。
然而船舶行至京杭河段,即將抵達江南前,卻提前遭遇了江水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