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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也很快就要消失了。村子徵詢了宇智波後裔的同意,決定在這裡建造一所新學校,系統教授忍者以外的知識。在這之前,他們可以將需要的東西先拿走。
佐助走在街道上。他離開木葉快四年了,離開族地的時間則更久。在那些充滿憎恨和痛苦的日子裡,他幾乎不回來。現在他才發現,這裡遠比自己印象中要更小、更黯淡。童年時鮮亮的記憶,原來也早已蒙塵。
他找到了自己曾經的家。玄關處放著一雙鞋,地板也被擦洗乾淨;空氣里漂浮著濕潤的水汽,還有淡淡的查克拉瀰漫。
“……用水遁忍術來擦地板,鼬,也真想得出來。”
佐助走上樓,來到曾經的臥房。左邊這間屬於他,右邊這間屬於他的哥哥。他推開門,看到那個人站在鋪滿塵埃的書架前,手裡正翻看著什麼。
“佐助嗎。忍術的發明之初,原本就是為了提供便利。用於清潔也是一種便利。”看他來了,那個人才抬頭一瞥,出聲說話。鎮定平淡的聲音,還帶著一絲不自知的居高臨下。果然還是記憶中的哥哥。
佐助注意著他手裡拿的書。
“你專門回來,就是為了找這個嗎?”他走過去,“這是什麼?《古今童話彙編》……為什麼鼬會看這種書,這是夏月才會看的吧。”
這個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名字帶來片刻的靜默,連時間也似乎頓了頓,方才屏息凝神、悄悄溜走。
“……抱歉。”
“不,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夏月不該成為一個不被提起的名字。”
鼬慢慢翻過一頁書,停了一會兒,又翻回到扉頁。上面似乎寫了什麼,他看著看著,忽然竟微微一笑,笑著笑著,神情又變得怔忪起來。
佐助觀察著兄長。夏月離開後,鼬的舉止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看上去還是那個宇智波鼬,冷靜、克制、強悍,敏銳得可怕,做什麼事都能做得很好。但當他獨自陷入靜默,就就會不時露出這種神情。他好像自己都沒發覺,因為他只顧著怔怔,忽略了世界,連自己也都忽略了。
“是嗎。”佐助低了低頭,“鼬,夏月她會怪我嗎?”
“佐助?”鼬回過神,有些啞然失笑,“怎麼會。”
“為什麼鼬這麼肯定?你真的了解夏月的想法嗎?”
這句話一定讓兄長感到了痛苦。那細微的神情變化,無言和沉默,黯淡下去的眼神,無一不訴說著這一點。他低頭看著手裡書,手指輕輕勾勒過扉頁的邊緣。
“沒錯,我不了解。”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只是以為自己了解而已。”
佐助陷入了沉默。
*
鼬注視了弟弟片刻,目光落回到書頁。宇智波夏月,宇智波鼬——扉頁上的兩個名字是用鉛筆寫的,這麼多年過去,字跡早就淡得近乎消失了。她也消失了。
沒錯,鼬帶著點漠然地想,他只是自以為了解夏月而已。
戰爭結束後,他想了很久。村子裡和夏月熟識的人,他都一一地上門拜訪。他想要了解夏月過去的生活,想知道別人眼中的夏月是什麼樣子。
鳴人在拉麵店“呼嚕嚕”地吃拉麵,含含糊糊地說,夏月姐姐很溫柔啊,做飯好吃,實力又強,總是帶著笑,還請他吃好吃的拉麵。但是……
他放下連湯都喝乾淨了的碗,擦了把眼睛,說,但是啊,夏月姐姐身上總是有種距離感,有時他會想,是不是夏月姐姐其實很孤獨。
卡卡西在樹林裡躲懶,大和跟他在一起。那種悠閒和夏月有些像,所以他們才合得來吧。聽了他的來意,曾經的暗部前輩把書蓋在臉上,很久沒說話。在鼬以為對方不想和他說話的時候,卡卡西才說,夏月就是那種集體裡最容易受委屈的孩子,因為只有她不會哭鬧、不會訴苦,只會笑著把事情都做好,再偷偷一個人傷心流淚。
然後他說,鼬,其實你也是這種人,你們很像。
大和說,夏月是他在暗部的後輩,聰明、努力、好相處,總是一副很能幹、什麼都沒問題的樣子,其實很心軟,容易為了被殺死的人難過,還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
鼬還去找了三代火影。老頭子退休好幾年,鼬上門的時候,他正戴著眼鏡研究最新的養魚雜誌。聽說是來詢問有關夏月的事,他想了好久,摘下眼鏡、揉揉眼睛,感嘆說,那是個寂寞的孩子。
“緊緊抓住回憶不放手的人,往往最寂寞。宇智波好像都是些這樣的人。”老頭子摸出偷藏的菸斗,深深吸了兩大口,“但是,是個好孩子啊。我總是能想起她站在我面前,要我承諾會讓一個背負黑暗的人回到陽光下來。我們這一代的人總是覺得,黑暗中的勳章也是勳章,即便不為人知、即便被人誤解,也要咬牙承擔這一切。忍耐一切,背負一切,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才是忍者。但夏月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她說她拼上性命也要讓那個人從黑暗中歸來。”
“她當時就站在……鼬,就是你現在站的位置。”
後來,他獨自去了南賀川。在外面漂泊時,“木葉”是一個標誌和錨點,提醒他自己是誰;真正回到這裡以後,建築和街道都只顯得熟悉又陌生。唯有南賀川的水流恆常不變:浪花擊打河岸,青青草木搖曳,河面映著天空,還有邊上的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