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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在黑暗中靜靜站立良久,最後懷著他自己都說不清的疲憊和無奈長長嘆息,離開了展覽室。
他回到賓館套房,草草睡了幾個小時便被落地窗外日出的光亮喚醒。阿特米西亞一定是通宵未眠在畫畫,他坐在床邊,靜靜地想。也許最後的成品里,會充滿糾纏雜亂的灰色黑色以及些許刺眼的金黃色,按照她一貫的風格,定是其他人完全看不懂的色塊和線條。
他甚至預見到,這幅畫將成為藝術家阿特米西亞最後的遺作而身價大增,它會被放到拍賣行,無數附庸風雅的有錢人會爭相砸錢以圖把這幅畫收進藏庫。
不,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奇牙下意識皺起眉。那幅畫將成為阿特米西亞和他之間唯一留存的聯繫,必須,也只能,讓他擁有。
連帶著,阿特米西亞令人治癒的理解、那淡淡的好似什麼都不在意的微笑、那雙美麗到讓人著迷的碧色眼睛……都只能,讓他擁有……
奇牙的表情逐漸晦暗起來,情緒也慢慢變得低落。
他哪兒也不想去,什麼人也不想接觸,似乎這樣就可以拒絕時間的流逝。然而傍晚還是不可避免的降臨,又是一天的展覽結束,藝術館關閉大門,開啟了安保設施。
奇牙像是個定了時的機械木偶,準點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指尖電流閃爍了兩下,然後整個人隱入到“絕”的狀態。他重新戴上耳機,裡面響起了久違的家族通訊,是卡娜莉亞接的訊號,聽語調,她非常著急。
“少爺,您終於打開通訊了,任務已經超時三天,您又聯繫不上,我們都很著急。伊爾迷少爺今天還親自來過問,您再不接通訊,他就要去找您了。”
還真是大哥的性格。奇牙撇嘴,按下那點不舒服的情緒:“我沒事。前兩天目標發生了變動,沒機會下手。不過今晚我就能完成任務。”
“是,我這就向總管大人匯報。”
現在能做的準備工作都做了,沒辦法再拖延時間。
奇牙深深吸了口氣,終於邁出步子,幾個起落,潛入了本該安保嚴密的畫室。
他很快就看到了阿特米西亞。畫家如同第一天他們相見時那樣,正凝視著一幅帆布作品,渾身破綻背對著他,連衣裙領口露出一段光潔的脖頸。
“奇牙。”她也如第一天一樣發現了他的存在,像是最平常不過地打招呼,“你來了。”
唯一不同的是她面前的畫。
沒想到她這三日所畫的居然是那麼巨大的作品。巨型的畫架支撐起三米高的帆布,畫布旁還堆著三架有滾輪的梯子,顯然畫家是站在梯子上畫完的。
光是這尺寸就讓人震驚。奇牙急切地想知道這幅畫到底是什麼樣子。然而似乎要將保密進行到底,一塊灰色的防水布整個罩住了畫面,將內容都擋在了後面。
“阿特米西亞。”他喚少女的名字。
“謝謝你讓我完成它。”少女沒回頭,仍舊面對著畫,語氣裡帶著幸福和滿足,像是面對著人生最美好的時刻,而不是死亡。
“這是我有生以來完成的最偉大的作品,就算我繼續活下去,以後也無法超越了。”
她終於轉過了身,直視著奇牙的眼睛,碧色的瞳仁里似乎還帶著笑意:“現在,你可以下手了。”
奇牙沒料到她會如此果斷,毫不拖泥帶水,一時間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他還沒做好真正殺掉阿特米西亞的心理準備。
“你不向我解釋一下這幅畫的用意麼?”奇牙凌亂地找新話題,“畫家不是都挺喜歡給自己的畫加備註的?”
“不需要解釋。”阿特米西亞揚起篤定而自信的微笑,“等你看到它,你就會明白。”
“可……”這笑容讓殺手難受,“我們先一起看看它吧?我們現在就把這塊防水布掀開,這是你的作品,我想和你一起看。”
畫家平靜地眨了眨眼:“不,奇牙,不能這樣。”
“為什麼?”
“我怕你看到這幅畫後,身上會有更多更美的顏色被喚醒,到時候我又想將它們畫下來,那樣就沒辦法安心接受死亡了。”
奇牙覺得喉嚨被噎住般,腫脹發酸;心鈍鈍的,似是在疼。他知道阿特米西亞一定準確捕捉到了他的情緒。不舍、不忍還有無數的猶豫此刻鋪天蓋地將他淹沒。
他預想過自己會遲疑,卻沒想到會嚴重到如此地步。
沉默橫亘,一時有些尷尬。
“奇牙……”良久,阿特米西亞輕輕嘆息,無奈而包容地靠近一步,離殺手更近了些。
奇牙急促地呼吸。他伸出手按著耳朵里的通訊耳機,想要藉此提醒自己任務的重要性,但是阿特米西亞的接近反而讓他更加明白一個事實。
他下不去手。
不,沒有那麼簡單。
他喜歡她。
“奇牙,吻我。”這句話仿佛是最後一根稻草。
他將少女猛地拉進懷裡,急促而熱烈地印上她的唇,不斷深入,不放過每一寸芳澤,兩人的氣息交融,少女綿軟的身體靠在他身上,滿室的空氣在劇烈升溫。
奇牙,既然猶豫,那乾脆為了我,放棄任務不再做殺手,重新回到你追逐過的這個世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