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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忍者的世界尤為如此。他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以十三歲為界,他的人生從此割裂成截然不同的兩部分。這可憎的命運將原本那個熱心善良的少年粉碎,毀滅,將殘渣從他身上剝離,再向這具空殼中填充以憤怒、絕望和憎恨,由此造就了一個沒有過去和名字的怪物。
人絕望到了某種程度時往往心靈麻木,受苦而不再慟哭,得救也不再微笑。帶土的世界裡只剩下了月之眼,他全身心地投入這唯一的目標,任何人或事都無法成為他的阻礙。只有當無限月讀降臨在這片大地上時,他這長久以來空虛的生命才算是有了意義。
可命運依舊不肯放過他。
他現在正站在晴空下木葉的街道上。頭戴面具,身穿曉的紅雲黑袍,偶爾會有往來的行人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下一秒就會事不關己地轉過頭去。僅此而已。
遠處,火影岩山上的頭像還只有四個,最後一個頭像的主人如今依舊是這個村子的首領。近處,兩名忍者正站在路邊勾肩搭背地談笑,其中一人穿著黑色的高領短袖,身後自豪地背負著一族的徽記。
光明正大地進入木葉後,一周的時間已足夠帶土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況下,打聽到他所需要的信息。這裡的旗木卡卡西不曾因父親自殺而留下心理創傷,始終以守護同伴為第一原則;這裡的宇智波帶土不曾犧牲於神無毗橋,沒有毀容,雙眼完好;這裡的野原琳不曾被霧隱抓走並成為三尾人柱力,不得不為了村子犧牲自己。既然水門班三人各自的命運得以改變,之後發生的種種悲劇也就不存在了。
這一切美好得如同夢幻,仿佛正是無限月讀實現後、他心中完美世界的具現化。但帶土很快就發現了矛盾的地方——他本人是不應該出現在無限月讀的世界裡的。如果月之眼計劃成功,他將成為第二位十尾人柱力,即使其他人都沉浸在幻境之中,他也會一直孤身徘徊於冰冷的現世,直到永遠。
無限月讀不是為了他自己而創造的,也不是為了死去的人而創造的。它是為世上受苦的人而創造,為抹去那些因戰爭與犧牲而留下、連時間也無法撫平的傷痛而創造的。為了讓善行被尊敬,讓生命被珍惜,讓英雄始終能驕傲地高昂著頭顱,而不是在墓碑前蹉跎光陰,自責悔恨。
可那個英雄已經死了——
停。帶土猛然警醒,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趕了出去。不要想這個。月之眼計劃不是為了特定的某個人而實行的,也絕不會因為某個特定的人的生死而繼續或廢止。
不過眼下這不是重點。此處並非無限月讀的世界,第二個有力的證據就是這裡還存在著另一個宇智波帶土,沒有經歷過傷痛離別,親友俱在,前途光明。帶土已記不得他這幾天來有多少次在暗處觀察著年輕的自己,看著他和同期們閒聊,帶著鳴人玩耍,幫水門整理文件,向部下傳達任務。他熱情,開朗,忠誠,可靠,和帶土本人簡直像是硬幣的正反兩面,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又如此不同。像是他在內心中早已摒棄否定、卻仍會偶爾在夢裡稍縱即逝的一抹幻象,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個世界的他生活在幸福之中,被愛和希望所環繞著。這幸福屬於宇智波帶土,卻並不屬於他。他現在真的成為誰也不是的男人了。
帶土陷入了茫然。他意外來到這裡,以神威穿梭回去的嘗試屢遭失敗,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回到那個琳和卡卡西都已死去的時空。可他留在這裡又能做什麼呢?他為了月之眼努力了十八年,卻突然被人將美好的夢幻願景擺在面前,告訴他不用再努力了,他理想中的完美世界就在這裡。在卸下他自覺背負的責任的同時,也破滅了他前進的動力。命運果然是令人憎惡的——
「呃……這位先生,我看見你在這兒站了很久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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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火影塔交了報告出來,帶土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打扮古怪的男人。
漩渦圖案的橙色面具,寬大的黑底紅雲長袍,站在那裡簡直從頭到腳都寫著「可疑」二字。直到現在他還沒有被攔下來盤問的唯一原因,則是他右臂上別著的木葉袖標——已通過審查的標誌。
第三次忍界大戰結束後第五年,村子進入和平年代後,水門解除了戒嚴令,允許非公事來訪的他國忍者進入木葉。設立在村外的哨所會對他們進行嚴密的身份審查,根據來訪理由限定逗留天數,並發給他們袖標作為通行證。袖標上帶有特殊的查克拉,方便專門的感知小組隨時掌控外來人的行蹤。一旦來訪者試圖踏入不對外開放的區域,就會有暗部現身阻攔,如果遭到抵抗,無需向上面報告,可以直接動用武力將其驅逐或逮捕。
此外,留在村子裡的中忍及上忍也有義務對外來的忍者多加留心,注意他們是否有不恰當的行為舉動。這也是帶土最初盯上這個人的原因;他也已察覺到,除了自己之外,附近還有幾名木葉的忍者在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對方。但後來令他越發在意卻不只是這一點。
那個男人……看上去很孤獨。
他站在十字路口的拐角處,一動不動,也不和旁人交流,像是迷失在了這陌生的街道上,又像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獨自一人身處異鄉自然會覺得孤單,但這個人給帶土的感覺,卻好像他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