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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恆在帝王冰寒目光的注視下,寒毛倒豎,尾椎緩緩爬上一股涼意,連忙知機的轉移話題,“立儲之事,事關重大,奴才不敢妄議。今日,奴才觀那克善世子,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行事練達不說,還智勇雙全,為人忠直,是個好苗子。”
說到世子,乾隆即刻緩和了神色,絲絲愉悅將眸子中的寒氣驅走,連語氣也溫柔起來,“朕觀察了這麼久,克善委實不錯,年紀雖小,卻不乏大智大勇,很合朕的心意。著力栽培幾年,必將成為朕的一大助力。”
見帝王露了笑臉,傅恆鬆了口氣,笑眯眯接口:“不知皇上打算如何栽培他?依奴才看,他行事大開大合卻滴水不漏,為人又頗為率性,是個做將帥的好料子。送他到西山驍騎營歷練兩年,必成大器。”
將帥?想著克善瘦弱的小身板披掛上亮閃閃的大號甲衣,乾隆莞爾,繼而聽聞傅恆提議送他去軍營,又皺起了濃眉,沉聲道:“克善還小,朕還想多留他兩年再看。待他長成,日後未必沒有更好的出路。”
想到送克善離開宮廷,乾隆心臟抽痛一下,呼吸也錯亂了一拍,回神後毫不猶豫的否決了傅恆的提議。
12歲還小?我兒子福康安8歲就跟著我上戰場了!傅恆心內暗暗腹誹,卻也看出了帝王對世子的不舍,識趣的跟著打哈哈,將這個話題混過去,心裡卻對世子更高看了一眼。
乾隆專斷獨行,對朝政的把持達到了大清開國以來歷代帝王的巔峰。在這朝堂上,家族勢力,人際關係,那都是虛的,只有帝王的愛寵才是實的。沒有帝王愛寵,再大的世家也會被一朝端平,有了帝王愛寵,平步青雲,一朝富貴也不是神話。以今日皇上對克善世子的態度來看,正如皇上剛剛所說,世子日後未必沒有更好的出路。哦,不,應該說是,日後必定會有更好的出路。
傅恆心裡暗暗衡量世子的價值,打定主意和他jiāo好後,同乾隆又敘了一會兒話就告辭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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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皇后忙完一天宮務,鬆緩鬆緩筋骨,正待侍從傳膳,就看見永璂慘白著一張臉,神色糾結的走進來。進來也不開腔,更不行禮,直接扎進她的懷裡不動了。
這反常的舉止可嚇了皇后一跳,暗忖他是不是闖了什麼禍,或遭了別人欺負,連忙將他拉出自己懷抱,一迭兒聲的追問。
待皇后問的口都gān了,該安慰的話也見了底兒,永璂這才眼眶蓄了兩泡眼淚,哀哀淒淒的開口:“皇額娘,您說,我是不是該換一個伴讀?”
“怎麼無端端說這種話?克善欺負你了?”皇后一聽他的話,心火立刻升騰起來,表情嚴厲的追問。
永璂淚珠兒打一個轉,搖搖頭,“不是的。今天……”
他將今天馬場的事前前後後,原原本本向皇后詳細說了一遍,說完,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只等她來開導自己,告訴自己該怎麼做。他原本以為克善是善良的,是單純的,與他最是投緣相像,卻原來這都是他一廂情願的臆想。克善坦誠內心的那一刻,他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糊了,思考不能,找不到方向的恐慌感源源不斷襲來。
皇后沉著臉聽完永璂的敘述,高懸的心放了下來,轉眼看見他糾結láng狽的樣兒,一口氣堵在喉頭,要吐,吐不出,要咽,咽不下,臉立時青了,好半響說不出話來,這才發現自己對永璂的教育有多失敗,竟連一個半大的孩子也不如。
“孽子!你給本宮跪下!”緩過氣的皇后將椅子扶手一拍,嚴厲的呵斥一聲。
永璂乖乖在她面前跪了,隻眼里透著委屈和疑惑。
皇后看見他眼裡的委屈和疑惑,閉了閉眼,qiáng自讓自己狠下心來,打定主意與克善里外夾擊,狠狠刺激他一下。想罷,再睜開眼的皇后俯□,摟住他的小腦袋,低低述說起來,將自己這麼些年在後宮的艱辛一一道來。
述說告一段落,她摸摸明顯受了二度打擊,正在皸裂中的永璂的頭,哀聲道:“皇額娘錯了,皇額娘不該將你保護的這麼好,早讓你知道這些,你也不會糊塗成這樣,整天渾渾噩噩的。你只當本宮是皇后,是一宮之主,可以護著你,你皇阿瑪是帝王,可以保著你。其實不然,你皇阿瑪對咱們不喜,本宮這個皇后做的戰戰兢兢,連一個包衣出身的小小妃子也能壓我一頭。你是中宮嫡子,卻並無嫡子之實,你那些兄弟對你半點尊敬也無。你我二人稍不小心著了道,那就是萬劫不復,必會被人取而代之!以你的出身,你那些兄弟,母妃們,哪個能容你?你被額娘護著,只覺得萬事順意,有不順意的,退一步,忍讓了就成,但一步步這麼退下去,忍下去,早晚等著咱娘倆兒的就是一條退無可退的絕路!永璂,你該長大了!”
說到心酸處,皇后摟著一言不發的永璂嚶嚶哭泣。
“皇額娘,我從來沒深想過,原來咱們在這個宮裡過的這麼艱難。”永璂反摟住皇后,聲音似有若無的從她懷裡傳來,帶著一點兒了悟,一點兒滄桑。
“所以,你以後不能不想!克善是個好的,他有能力,對你也盡心,所思所想,所說所做,處處是為你好,你不要因此和他生了間隙。”生怕兒子轉不過彎,和克善生分了,皇后忍不住又勸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