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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被永珹的反問難住了,這些個問題他確實沒考慮清楚。想到克善告誡他的,凡事先思慮周全再身體力行,他還是沒能做到,內心羞愧的同時,不自覺向克善看去。
克善接收到永璂小狗狗般可憐的求助眼神,朝他安撫一笑後直直向永珹看去,“四阿哥此言差矣。攻打大小金川,問題不在錢糧,而在我朝聲威。天下多少人在看著我滿洲八旗對大小金川的處置,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得逞,就是給天下人一個暗示:凡負隅頑抗,擁兵自重者,就能占地為王。那後果會是如何?今日有一個大小金川,明日就會有更多個大小金川,直至我大清疆土被寸寸占盡。錢糧軍力可損,我大清疆土,天朝聲威,絲毫不可損。”最後一句,震耳發聵,發人深省,也將對方辯駁的餘地完全堵死。
徐徐將自己的觀點闡述完,瞥一眼永珹被駁斥的啞口無言,卻仍心有不甘的láng狽樣兒,世子輕蔑一笑,轉而面向乾隆拱手道:“啟稟皇上,奴才的話說完了。”
永璂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也跟著拱手,永珹搜腸刮肚後無話可說,只能不甘心的垂頭,保持沉默。
經過四阿哥和世子的一場jiāo鋒,眾人自忖絕無可能辯過世子。世子的口才之好,那是眾所周知的,且他字字珠璣,讓人辨無可辨,因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立在原處觀望,上書房一時安靜的落針可聞。
乾隆不發一言,神色莫測的盯著站在前列的三人,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不開口遣退,三人也就站在原地不敢妄動。
這場辯論很jīng彩,克善和永璂的表現很合乾隆的心意,字字句句都說到了他心坎上。來上書房之前,在軍機處同大臣們討論時,他的看法與克善幾乎完全一致,克善同他心靈相通,他本該為此感到愉悅。但恰恰相反,克善和永璂兩人在辯論當中展露出來的親昵與默契讓他的愉悅感dàng然無存,轉為深深的鬱結。
這兩人短短几月竟默契的有如一體,外人輕易不得插·入,這讓乾隆打心底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慌。他不知恐慌何來,直覺卻清楚的告訴他,事情不能發展成這樣!克善是他的人,只能依靠他,只能被他攏到羽翼之下呵護,旁人絕不能沾染半分。
看見兩人一來一往的眼神jiāo流,看見兩人互相維護,乾隆覺得這一幕礙眼至極,直刺的他眼睛生痛。
“很好,你們退下吧。”帝王沉默了許久後,終於平靜的開口。
三人倒退一步,跨回原處站好,永珹站定後,眼神刻毒的暗暗剜了世子一眼,世子眼觀鼻鼻觀心,對他仇恨的目光視而不見。
視線一直牢牢鎖定世子身影的乾隆自然沒有錯過永珹這個目光。他拿起身旁一杯茶水,緩緩啜飲一口,斂目掩住眸子中閃動的寒芒,內心暗忖:永珹心性狹小,無容人之量,且目光短淺,只重表象,絕不是帝王之材,可以棄了。相比之下,永璂雖然稚嫩了些,但勝在心性平穩,頭腦清明,有大智,可塑性極qiáng。其它皇子們,資質都很平庸。
想罷,乾隆再無考校下去的興趣,放下茶杯後蹙眉看向眾人說道:“今日考校就到這裡。朕先行一步,你們繼續上課。”
帝王未對考校下定論就要離開,眾人雖好奇卻也不敢多問,齊聲應諾。
乾隆起身,眼神複雜的瞥一眼站在一處的永璂和克善,而後負手離去,邊走邊想:永璂朕要著力栽培幾年。作為有可能繼承儲君之位的皇子,和下臣過從甚密是萬萬不可的,朕得想辦法儘快將兩人隔開。
沒有深究對克善莫名的獨占欲,乾隆為自己的私心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後,頭腦中立刻閃現出千百種分開兩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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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視線太過銳利,雖然他極力隱藏鋒芒,克善仍然察覺到了他臨走時投在自己身上那感情頗為複雜的一瞥。不似憤怒,不似不滿,更似深深的憂慮。
自己有什麼地方能讓帝王感到憂慮?克善坐回原位後擰眉沉思。猜度半晌仍一無所獲後轉而將頭腦發散開來。這憂慮不一定是對自己,那麼就是對此次考校的論題了?此戰無可避免,但軍餉錢糧也確實是個大問題。難道大清的財政已經困難到這種地步,連一場中小型戰爭也無力發動了嗎?
心思太過jīng細複雜,對感情又極其遲鈍的世子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
想著乾隆平日對他的種種關愛,想著最近新得的那本《湖州帖》和自己後院裡一庫房價值連城的古董字畫,世子斂目,食指摩挲下顎,內心暗忖:是不是該想個法子幫幫乾隆呢?
有仇必報,有恩必還,這是世子做人的原則。因此,只略略思索了片刻,世子就暗下決定,下學後去養心殿面見乾隆,提出幫忙的請求。若他信得過自己,他定當盡力而為,若他信不過自己,他也就不再多事。
完成一天的學業,世子回到阿哥所,簡單梳洗一番,換上gān淨的外袍,帶著兩名侍從款步往養心殿走去,剛走到殿門口,正好碰見迎面出來的吳書來。
“奴才見過世子。世子是來求見皇上的嗎?”吳書來匆忙打了個千,恭恭敬敬的迎上去問道。
克善微微頷首,“正是。不知皇上此時可得空?若有空,勞煩公公代為通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