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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善靠倒在椅背上喟嘆,想起那溫柔又霸道的男人,閉上眼,眉頭緊鎖。
出宮開府,成家立業,這是必須,也是必然。站在他這個位置,某種程度上可以活得很恣意,某種程度上卻要受到束縛,這就是權力與責任的相對,無法逃避。就算新月不提,遲早,他亦會向乾隆開口。
兩個男人相愛是怎樣維繫感情的,他並不清楚,卻也知道,若要像普通情侶那般‘惟願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一定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這還是在重視子嗣人倫,一夫多妻的古代,兩人一個是親王,一個是帝王,更加身不由己。對帝王要求唯一?要求固守?可笑!亦可悲!他不是女人,沒有依靠就活不下去,他要有自己的人生,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也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乾隆的心性他了解,愛之欲其生,這種愛偏執純粹,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人團團圍住,無法逃脫。被他愛著,可以說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卻也是一種巨大的壓力。因為,在這純粹霸道的愛意侵蝕下,極易讓人迷了心智,失去自我,只能攀附著他活下去,如吸毒上癮般,令人無法自拔,若哪天離了這愛,就無法存活。他不想變成那樣,不想最後成為帝王的附庸。
有些事,有些人,你不得不順應時勢,做出最恰當的選擇,拿捏住最恰當的尺度,不能太近,亦不能太遠。如此,才能避免讓自己鑽了牛角尖,才能讓自己活的更加舒坦。所以,對乾隆,他向來是該隨性時隨性,該謹慎時謹慎;對他那些後宮嬪妃,他從來不會去想,也不會去在意。他沒愛過,更沒有和一個男人愛過,但是,他想,這其中的關竅,莫過於包容和平等,莫過於不qiáng求,不非難。
對方既有了三宮六院,兒女成群,除了自然而然的接受這一點,沒有其它辦法。他不會自怨自艾,不會固步自封,不會畫地為牢。那樣的話,他自己亦會覺得自己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立儲
出繼了老四和老六,處置了兩人拉攏收買的一gān朝臣,再次在朝堂上嚴厲申飭了這些人結黨營私的罪狀,乾隆覺得頗為疲憊。
將剩下的皇子們挑出來好一番檢審,他挫敗的發現,諸皇子中,真正擁有帝王潛質的,唯有心性豁達,大智若愚的十二。但十二也不是真正的理想人選,他豁達有餘,狠戾不足,雖有大智,卻眼界尚淺,但好在他還小,自己也還正值壯年,著力栽培幾年,完全能夠讓他克服這些弱點,成就一番大業。
自愛上克善以後,這後宮,他就甚少光顧,哪怕去了,也從沒有臨幸過任何嬪妃,不是他沒有欲望,而是每每面對那一張張塗脂抹粉的臉,單只是坐看閒聊,蓋被同眠,他都會覺得膈應不已,心中隱隱有種負罪感,讓他糾結難安,完全提不起興趣。因此,他清楚,自己日後怕是再難有子嗣了。
如此看來,十二就成了皇位最合格的繼承人,也成了皇位唯一的繼承人,冊立儲君,那是遲早的事情。既然是遲早,當然是宜早不宜遲。
將朝中心腹大臣召集起來,密談過後,乾隆當下拍板決定,待十二來年大婚過後,便馬上冊立他為儲君,由自己和劉統勛等人jiāo替教導他帝王之策,同克善一起在六部輪值歷練。
將所有後續細節統統理順,乾隆遣散眾臣,按揉額角,一臉疲憊。
來年大婚?眼看著大選馬上就要開始,眼下就得知會皇后替十二好生相看人選,抓緊時間定下婚期,籌備婚禮,只待來年了。
邊走邊思量著十二的人生大事,乾隆皺眉,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直至走到坤寧宮門口,那種莫名壓抑的感覺還未消散,使他心情抑鬱,怏怏不樂。
看見明huáng色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坤寧宮門口負責通傳的太監連忙高聲唱和‘皇上駕到’。這尖利的嗓音倒使頻頻失神的乾隆驚醒一下,忘了心頭難言的抑鬱,負手,正色朝殿內大步走去。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聖安。”皇后滿臉堆笑的帶著一眾宮人行禮,態度迥異於之前對皇帝的不假辭色。
“起來吧,坐。”乾隆頷首,自顧走到上首坐下,接過容嬤嬤遞來的茶水,啜飲一口後開門見山的道明來意,“今日朕來找你是為永璂的婚事。來年他便十五了,可以成婚了,待他大婚過後,朕便下旨冊立他為儲君。”乾隆停了停,朝皇后突然間喜不自勝的表情投去一瞥。
皇后自知失態,連忙壓下心頭的狂喜,做出一副低眉順眼,洗耳恭聽的模樣,可捏著繡帕的手卻攢的死緊,指節發白。
乾隆又喝了一口茶,對皇后乍然的失態不以為意,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遞給她,繼續開口,“這是今年大選,身份相當的秀女的名單,你閒暇時好好看看,確定幾個合適的人選,待到大選時慢慢相看,有備無患。”
皇后伸手,接過名單當即就認真的查看,忘了皇帝還坐在自己身邊,更忘了這麼大的事兒人都給安排好了,總該謝個禮,表示表示。看來,自從皇后了悟後,乾隆在她心中的地位一降再降,現在連十二一根手指頭都快趕不上了。
容嬤嬤站在皇后身後,暗地拉扯她衣角,皇后一怔,抬頭,這才發現皇帝正眸色暗沉的盯著她,她面上一紅,用帕子掩唇,尷尬的咳嗽兩聲,訕訕開口,“十二大幸,承蒙皇上您看重,冊立為儲君,連大婚這事兒都替他考慮周全了,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