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頁
阿一點頭,剛恢復的笑模樣從他臉上消失,咬牙道:「我記得的,一輩子都會記得,我們部落原本住在布雷江邊紅樹林高地,算上我一共有六十多名族人——」
十四年前獸皇向草原借兵,虎族王庭徵發了草原中部的二十多個雪狼族部落,合共征走六十名雪狼族精銳戰士,阿一的部落也是被征部落之一。
三名精銳戰士一去不回,阿一部落的族長察覺到危機,戰爭結束不久便整族遷移到布雷江上游紅樹林高地居住,避開了後來的一系列草場引發的紛爭,沒有再度損失族人。
安安穩穩地在紅樹林高地住了幾年後,原來的老族長於冬季過世,新任的族長比較年輕,缺乏經驗,被和平的生活蒙蔽了雙眼,沒有察覺到虎族搞的草場合併行動漸漸蔓延到紅樹林高地附近;直到去年,部落中的戰士前往貓族部落購買鹽和布匹時,新族長才發現離紅樹林最近的這個貓族部落已經被虎族控制。
到這個時候新族長再缺乏經驗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連忙召集族人準備遷移,卻因為秋季存積草料耽擱了時間,深秋的某個夜晚,百名虎族戰士趁夜襲擊了阿一的部落,僅存的兩名精銳戰士當夜戰死、戰士們死傷過半,族人們全被抓住、並迅速運往草原東部。
阿一也是戰士,夜戰中他被打殘了右臂,重傷昏迷,和淪陷的族人們一塊兒被捆著丟到平板車上。昏昏沉沉中過了幾個日夜,阿一被餓醒時,發現他和族人們被運到了一處陌生的地界,關在某個牆壁特別厚實、看不到天空的地方。
族人們全部被餓得奄奄一息,阿一也同樣失去反抗的力氣。而也就在這時,不知為何看押他們的虎族戰士被調走了大半,同被關押在一處當做奴隸使喚的半人馬藉機生事,有幾個半人馬衝進來想要放出雪狼族,被追進來的虎族砍殺;混亂中阿一與另一名雪狼族戰士趁亂逃出,只是被餓得太狠了,那名戰士跑沒多久便倒地不起,只有較為年輕的阿一跌跌撞撞自東部逃回,失去意識倒在雪地中,被半人馬撿回倖存者部落。
阿一的講述聽得紅葉等人目眥欲裂,羽重重地捶了一拳頭地面,小花恨得咬牙切齒,阿天不忍地別過臉去。
「草原東部已經被虎族控制了?」草根族長心驚肉跳。
「我聽賽爾說,東邊已經沒法兒過去了……原本那邊住的只有半人馬族,現在……半人馬幾乎沒有部落保存下來。」阿一語氣低落,他自己也很清楚,就這麼點子人想救回族人並不容易。
草根族長沉默片刻,長長地吐了口氣,嚴肅地看向大夥:「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儘快與中部的部落接觸,能勸著跟我們走的就勸走,不能的,也要儘可能勸他們與別的部落守望相助,不要單獨住在偏僻的地方——既然虎族抓了我們雪狼族的人是連夜往東部運走的,說明他們短期內還不想跟我們雪狼族徹底翻臉,但這個和平的時間……估計也延續不了幾年了。」
大伙兒齊齊點頭,神色凝重。
草根族長又看向貓族的幾名戰士,面露歉意:「至於貓族,我們還是得儘量避開……因為我們不知道哪些貓族部落已經被虎族控制,不能暴露行蹤。」
迷迭香情緒低落,他隱約知道虎族沒咋把貓族當一回事,但畢竟是常年住在草原西部,認知並不深刻,此刻知道虎族眼中貓族和半人馬、灰矮人沒什麼區別,讓他整個人都有些彷徨起來,草根族長說的話他完全沒有聽進去。
魚骨也有些類似情緒,不過他向來就不認同「貓族的未來向虎族看齊」這種觀點,沒有迷迭香那麼難受;聞言抬起頭,有些艱難地:「我們能理解的,草根族長,能力不夠的時候不能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這樣反而會讓目的永遠都達不到。貓族如今面臨的情況……不是我們這點人就能影響到的。」
草原西部的貓族部落對於與虎族的距離都有些理不清楚,何況是中部的部落呢?若是不管不顧地喊著什麼要救人,只不過是把自己人也拖到坑裡面去罷了。魚骨雖然難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他自己心裡是清楚的。
草根族長再度嘆氣,打起精神看向大伙兒:「那麼,我們下一步的行程就得繞開紅樹林高地……」
預訂的路線是從北面繞路進入草原中部,發現布雷江沿岸的草場也不安全後,自然得修正路線。原本最安全的路線應當是從南邊走,奈何草原南部水網密集、沼澤多且面積廣泛,並不適合大隊伍行進。
大伙兒群策群力地出主意,平時在這種場合總會挑選關鍵時刻出聲彰顯下存在感的斑豹夏此時卻詭異地一言不發。
或者說……此刻的夏還能保持理智、冷靜地坐在這兒,就已經是他城府深厚了。
貓族的未來在虎族,夏在得到牛頭人忠告之前是這一觀念的堅定支持者。後來部落內部出現不可調和的分歧,夏也只是出於私心不願意依附虎族才選擇投奔當時他認為比較容易糊弄的雪狼族。
親眼看見被虎族像廢物一樣地丟棄的傷殘貓族、親耳聽到中部貓族部落被虎族控制奴役,夏背後的冷汗就沒停過——若是他當初一念之差,那麼別說是保住身為族長最後的體面、在群體中費盡心思地圖謀話語權了,搞不好他早就成為虎族奴役的奴隸之一,不知道在哪處草場中麻木地幹著毫無價值的苦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