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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開在下城區最窮、最混亂地段的家庭旅館,基本上是賺不到什麼大錢的,哪怕是最吝嗇的南方商人都不會願意來住他這家廉價旅館。畢竟, 誰也不會願意自己商隊裡的載具隔天起來少了幾頭, 又或是睡到半夜時被人翻窗戶進來偷走一兩件衣服甚至是錢袋。
至於那些更捨得花錢的北方商人、以大手大腳出名的冒險者們, 就更不會來了, 南城這塊兒既沒有能吸引他們的美酒也沒有能吸引他們的女人,環境跟中城區比起來更是天差地別, 甚至連同為下城區的另外三個片區都比不上。
綜上,邁爾斯先生一家的旅館接待最多的客人、其實和街面上那些遊蕩的游鶯招攬的客戶是同一批——準確點說,他家的六個房間基本上被結群自保的游鶯們包下了,游鶯們接到客人的時候也就是邁爾斯先生做生意的時候。
這種情況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盜賊兄弟會一百多號常在街面上晃蕩的打手們先是被剝得精光橫躺街頭、又是被新上任的城主老爺抓走修路;南城各處兄弟會擁有的娼館妓院不知不覺中被人分食殆盡, 原本被兄弟會控制的女人們便也獲得了自由。
如邁爾斯先生家的旅館這種又臨街、又便宜的過夜處自然備受歡迎。
每天中午到下午四點前這個時間段,是家庭旅館最清閒的時候。昨日過夜的客人早就結帳走人了, 而游鶯們多數還不準備上街攬客。
邁爾斯先生搬了張椅子、坐在自家旅館門口,一邊抽著菸斗, 一邊斜眼打量著街對面那片擠擠挨挨的新房子。
「真是稀罕事,南城這塊兒也能一下子冒出這麼多新房來。看看那些厚實的好木頭, 一家不花上幾十個銀幣可下不來。」
隔壁雜貨鋪的老店主也搬了條板凳出來抽菸,順著邁爾斯的目光看過去,這位心氣難平的老店主便酸溜溜地道:「那幫鄉下來的泥腿子還真是撞了大運, 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這種事兒肯定長不了,和獸人為伍能是什麼好事來?說不得哪年出海就回不來了。」
邁爾斯先生好脾氣地笑了笑,他知道他這位老鄰居為什麼會這麼大的怨氣……兩年前那幫獸人招攬工人的時候老店主的兒子也想去報名,被老店主強勢壓下了,求穩的老人並不願意兒子去冒險、想要多看看那些碼頭苦力是否能從獸人手裡賺到錢並把錢帶回來。
去年,那幫碼頭苦力各個帶著錢財歸來,熱熱鬧鬧地慶祝、蓋新房的時候老店主的兒子便給了父親不少臉色看;直到他們全被市警司全部抓走後老店主才緩過勁兒來,指責兒子不懂世事人情、目光短淺。
誰也沒想到,那些碼頭苦力只是被關了半個冬天就放出來了,一個個的仍舊活蹦亂跳不說,市警司居然還賠了那些鄉下來的泥腿子一筆錢(其實是拉彌亞賠的錢)……這可真是驚得整個下城區掉了一地眼珠子。
今年,這幫人同樣喜氣洋洋地帶著錢從海外歸來,興沖沖地買木頭、蓋房子,幾天的功夫臭烘烘的棚戶區便多出來幾十間散發著木頭清香的新屋。
老店主的兒子一臉羨慕地湊上去搭話、問出別人每年工作八個月卻能有十個月的薪水領,還有各類獎金、補貼,幹得特別好的人都是揣著金幣回來的……於是回家來躺到現在,至今不肯跟老店主說半句話。
耳邊聽著老店主的絮絮叨叨,邁爾斯先生慢悠悠抽了口煙,腦中不由得想起太太昨夜的抱怨……
那個躺在家裡等死的瑪麗如今也能揣著幾十個銀幣、健健康康地回來過冬,不但給家裡蓋了新房子,還把那窮困潦倒的一家子養得肥肥胖胖;更別提原本被盜賊兄弟會控制的謝爾達、瑪琪母女,據說才兩年的功夫便已經攢下了好幾個金幣(不回來過冬的人有額外冬季補貼)。
當初沒有去報名的太太極其羨慕,埋怨邁爾斯不該留她在家裡當什麼洗衣婦、錯過了賺錢機會,這讓邁爾斯有些有口難言——當時太太對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瑪麗和倒霉的謝爾達母女可沒有什麼好話,還嘲笑過她們搞不好得把小命丟在外面。
「就算我肯招洗衣工、讓她去跟著謝爾達母女做事,又有什麼用呢,人家現在又不見得還缺人……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好事等著人去分。」與老鄰居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邁爾斯先生心裡如此想著。
「味精廠」、「毛紡廠」的工人每月能賺五個銀幣的基本工資,每多工作一年,提一個銀幣,還有各種各樣的獎金,這樣的收入即使在中城區也是不多見的,更別提下城區——最勤勞、最辛苦的洗衣婦每月能賺兩、三個銀幣就不錯了。
自個兒這家提供給游鶯們的工作場所,每天的收入也就幾十個銅幣而已,能達到一銀幣(五十銅)的收入都得算是當天運氣好……還要支付各種開支,收成中的三成還得繳納給市警司。
正閒聊著,幾個被老店主私底下稱為「鄉下來的泥腿子」、原碼頭苦力們談笑著往這邊走來,目的地正是老鄰居的雜貨店。
老店主迅速掛上熱情笑臉,起身招呼:「這不是山姆嗎,需要買點什麼?」
當碼頭工人時沒見得有哪兒出色的山姆,去了那個「味精廠」後據說是受到獸人們的賞識、當了個什麼工人代表,隱約成為人群核心,反正和他們一塊兒混出頭的人都挺聽他的話;老店主私底下腹誹歸腹誹,明面上對山姆可不敢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