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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幼便已道門弟子自律,自幼便長在仙山福地之下,她無法讓自己活成一個真正的魔鬼。便是死掉的那些活雞活鴨,都會讓她終日輾轉難眠。
可是此時,她撫摸著自己布滿褶皺的容顏,她不知道如何再面對心愛的男人。
她說:「青宴,我其實,沒幾天好活了。只是想在走之前,多跟你呆上幾天。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
靈書很怕青宴會在這個時候推開她,因此將他的衣袖攥的很緊。枯瘦如柴的蒼老身軀卻在下一瞬,被那個男人回抱得更緊。她感覺到他胸膛劇烈的震顫,聽到了頭頂抑制不住的嗚咽。
他在哭。
酸澀的淚水順著青宴的臉龐而下,一滴一滴皆是重砸在心頭。
他說:「靈書,我怎麼會離開你,我怎麼會。」
她是他恨不得用心血去灌養的姑娘啊,就算讓他用自己的命去換又如何?當年文慶山一別,他用了多少日月承受著那種剜心蝕骨的折磨,他甚至不敢死。他擔心自己死了,這世上就不會有人再記得他愛過她了。
他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從文慶山上下來,也沒有想到,這一次會是這樣無法挽回的結局。他以為,只要再傷她一次,她就可以好好的活。
靈書說:「你是因為,我快要死了,才說這些謊話來騙我的嗎?」
他將臉深深埋進她的頸窩,任憑眼淚奔涌而下,終於說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那麼多年的話。
「青宴此生,對顧靈書說過的唯一一次謊話,就是在文慶山上。」
佛說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青宴和靈書嘗足了各中辛酸,直至又過六十又三載,再相逢,卻依然逃不過這份劫數。
顧靈書死了,死在一個陽光晴好的午後。青宴陪著她坐在竹藤椅上,沒有等到那一日的日落霞光。
他反覆摩挲著她的手掌說:「怎麼不再撐一會兒呢,再撐一會兒,也許就能看到了。」
「如果下一世我們還能遇見,不要再活的那麼辛苦了好嗎?我就做個尋常的放牛娃,你就做個放牛娃隔壁的小姑娘?或者,我做放牛娃隔壁的姑娘,你來做....但是靈書.......為什麼我看不到你的魂魄呢?」
青衣青衫的男子,在那一刻痛哭的像一個脆弱的孩子。
「為什麼我看不到你的魂魄?」
白素貞和法海禪師等人找到留青山時,青宴已經將體內妖丹逼出了一半。白素貞見情形不對,連忙衝到前來以妖法相護,焦急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魂飛魄散的?」
他的神色卻平靜如常:「你來的正好,記得幫我準備一口棺木,將我跟我的妻子放在一起埋了。」
那是他娶她時許下的承諾。他們生時相互折磨了數十年,死後,終於可以躺在一起了。
庭前枝落,遺落滿眼蕭瑟,青衣華發送走白髮暮雪,又怎會讓她一個人走得那麼寂寞呢?
庭院之內,卻在這時走進了一名長者。
他是徑直對著天樞的屍首而來的,他走的很慢,也走的很靜,長者蒼老的眼中滿是悵然的心痛,深深嘆出一語嘆息。
「痴兒啊。」
面前的這個,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親手將她拉扯上仙位,親手為她鋪好了他認為於她而言最好的前程,也親手,將她逼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他對青宴說:「我時常在想,當年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妖仙相戀自來為天庭大忌,我不想讓她踏上這條不歸路,這才生生拆散了你們兩個。如今......」
「如今,也很好。」
青宴直視著老者,眼中沒有恨,也沒有怨。
「我還是可以去陪她。」
魂飛魄散,歸入塵埃。那便讓他同她一起,共做塵世中的一抹微塵吧。
老者卻自手中化出了一縷魂魄,魂魄的靈體是剔透的青綠,即便人形的面貌已經開始模糊了,青宴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那個靈體是靈書!
老者對魂魄說:「這一世,我阻了你二人的姻緣,是因你乃我仙門弟子。下一世,你們便由著自己的心吧。」
☆、第七十七章 青公子的「蛋」
其實當年,靈書偷採下文慶山的易骨草時,趙公明是知曉的。
他沒有將草奪回,而是在天網撒下之際收走了靈書的七魄。
三界之內,人,仙,妖,皆有三魂七魄,三魂丟一魂,便會痴傻,七魄丟一魄,便會速減陽壽,趙公明收走了靈書七魄。
趙財神知道靈書跟青宴當年的心結在哪裡,明知她蒼老了容顏便不敢再妄自去找青宴,卻不想她這般執拗,竟然還是拼著最後的氣力偷跑到人間躲了起來。
情之一事最是沾不得的,沾了便是萬劫不復的糾纏。趙公明做過一次棒打鴛鴦的惡人,這一次,他不想再做了。
趙財神拍了拍由自傻在原地的青宴的肩膀,幾分無奈的道。
「你娘子已經去投胎了,還不快去追?到時候找不到了,可別想再來我的財神殿求我。」
那天之後,青衣青衫的男子整整消失了三個多月,眾人都知道他是去地府尋他娘子去了,卻沒有想到,青宴再回來的時候,抱回來的居然不是一個女娃,而是一隻蛇蛋。
青爺回來的那天,還是個大清早。
大清早的初晨朝露里,迷迷糊糊的白娘娘才剛睡醒,正挽著頭髮站在院子裡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