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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禪師一直覺得,白素貞是個從來不知羞臊為何物的女人。就說現下他們孤男寡女在一個屋裡坐著,她就能將衣服撩到肩膀頭的位置,為的就是讓她看看手腕處的一個抓痕。
用得著撩那麼高嗎?
法海禪師抬起面前的茶杯目不斜視的綴了一口,並不關心她的傷勢。
白娘娘對於他完全不關心的行為極端不滿,雙腿併攏朝前一蹭,瞪著一雙剪水似的鳳眼抬高了胳膊說。
「你看一眼,不看怎麼知道那妖精是個什麼東西,身家功夫多厲害?」
白素貞的嗓音屬於那種極溫婉的,不刺耳,音色卻透著軟糯,聽在耳朵里總覺得她在撒嬌。
法海禪師不耐煩搭理她,她便不厭其煩的舉著胳膊。
「你看一眼,好陪我去峨眉山奪回地盤。」
法海禪師說:「妖精的事,你該找妖精解決。」
他不管它們那些破事兒。
白素貞一聽這話就覺得奇了,大言不慚的道。
「你也知道我在外面風評不好,哪裡有什麼妖精願意幫我打架。你是出家人,出家人就該普渡眾生。經文裡何曾寫過,妖精不算眾生了?」
說完又湊到他耳朵邊吹氣兒。
「你不就一直想普渡我的?」
他那是想普渡他自己!!
法海禪師真恨不得趕緊離了凡塵這點破事兒,再抬眼一看旁邊的白素貞,更心塞,轉臉又打算走了。
白娘娘早知道他這一鬧就炸毛的性子,你走,她就慢悠悠的在後面跟著,扯著他的僧袍說。
「法海禪師,打個商量吧?你幫我奪回山頭,我幫你找到許仙渡劫。」
法海禪師不動了,轉頭看向對他笑得和和氣氣的白素貞,似是在探究她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白素貞就大大方方的讓他看著,末了勾唇一笑。
「傻和尚,你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法海禪師對於她言語上的挑逗早已習以為常,對待她的態度也從來是萬年不變的冷漠臉。埋頭思量了一會兒,他問。
「那東西什麼來頭?」
他不知道白素貞這次會不會誆他,兩人為了一個許仙已經僵持了這麼多年了,如今她肯下山,他便姑且信她一信。
而且法海禪師不太識路,若白素貞這次從峨眉山「搬了家」,住到了更遠的地方,他再想尋她又不知要尋到幾時。
素貞一看,這便是應了,笑得忒是賤兮兮的喜氣,又撩開衣裳袖子給他看胳膊說:「你瞅瞅,這是個什麼東西。」
法海禪師深知白素貞是個難纏的,少不得抬眼去尋她腕子上的傷口。沒尋到,只得順著那條胳膊往膀子上看了看。
白素貞常年不出洞府,又是妖化的人身,肌膚本就比旁的人細嫩白皙,那條胳膊就像條乾乾淨淨的白練,單擺在那裡都像是要泛著水潤的光,哪裡見到什麼傷口。
法海禪師悟了。
「你在耍我。」
白娘娘緩慢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長睫輕掃眼底,促狹道。
「怎會,想是我忘了,受傷的是這條胳膊嘛。」
說著又去擼另一條袖子,依舊是拉得老高,指著自己手腕上一小塊兒皮說。
「你看看,都紅了。」
法海禪師嘴唇抿的死緊,清俊的臉上驀地染上一抹暈紅,那是被她氣得夠嗆。他心知這是又被這個混帳東西給戲弄了,轉身又要出門,再次被白素貞拉住。
「哎,怎麼說著說著又惱了。出家人哪有你這麼臭脾氣的,你且看看,傷口真在這兒呢。」
白娘娘說話間手腕翻轉,當真在手腕和胳膊處現出一道深深的爪痕。
那傷口極深,似是被尖銳之物划過,破開的肌理已經開始結痂,因為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裂開的傷口處已經紅的發黑,血也凝干在上面。
法海禪師眉頭微蹙,盯著那爪痕看得認真。良久之後道。
「道行不淺,是只千年鷹妖。可見它有什麼法器不曾?」
白素貞說:「法器倒是沒見多厲害,無法就是條破鞭子。只是它化形之後我鬥不過它,我仔細分析了一路,覺得問題大概出在動物鏈上。老鷹是蛇的天敵吧?」
她好像記得《動物世界》是這麼說的。
法海禪師一看白素貞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便不再跟她囉嗦。只在懷裡扔給她一個白色瓷瓶讓她上藥。轉身又坐回蒲團前去擦他的缽。
他的缽是上頭給的,能收妖,祭出去就能收進來。除了煉化不了白素貞,多數妖精都是怕這個的。
白娘娘自去一邊上藥,敷一會兒偷眼看法海一會兒。
眼神從他端正的眉眼滑到鼻樑,再到那一口薄唇。他擦缽擦的認真,眼神專注目不斜視,甚至有些虔誠了。左手邊一隻黑檀刻冬梅花的茶杯,杯口一絲熱氣都不泛。
他似乎慣喜歡喝冷茶,白娘娘站得高望得遠,能看見茶麵上飄著的幾朵貢菊花瓣。她笑著擰著兩條腿過來,靠在茶几邊上說。
「小和尚,你這個年紀,在某些需求上是不是不小?放這麼多貢菊,你有這麼大的火?」
說著眼神還不老實,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非常昭然若揭的不懷好意。
法海禪師哪裡來的火?
他最惱火的事兒不就是面前這條混帳蛇麼?!